长乐宫,泰极殿。
传讯兵正跑着,后脖颈忽地被人揪住,行进中的人一跤跌在地上。
他慌乱地回头,竟然是太子殿下。
“殿、”
“不必多话,”魏暄一把将他那插着令羽的信盒抢过,旋即放开他衣裳,抬手就推开了面前沉重的大殿门扉。
“父皇!”魏暄抬脚越过门槛,“边地军报!”。
大门轰然阖上,传讯兵还瘫倒在原地,根本没明白过来,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皇帝刚被内侍叫醒,睡眼朦胧地下榻,就见魏暄着急忙慌地奔过来,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
“边地军报,八百里加急,父皇!”魏暄噗通一声跪在皇帝脚下,双手将军报呈上。
皇帝撇了魏暄一眼,许些责问的话冲到嘴边,可那匣子上的羽毛实在太鲜艳,容不得他多犹豫。
“赤狄大举入侵,平沙州、胡州受敌,机甲武器现身,威力远超预料,有以一当百之功,迎战者被火炮所阻,死伤惨重。”
信纸之上还带着硝烟的味道。
“臣等必拼死抗敌,护卫大安。机械军筹备之事,研制机甲武器之紧迫,前书所述良多,跪请陛下再加重视。伏维老臣司徒文康遥祝陛下|身体康泰,顿首顿首,死罪死罪。”
皇帝揉了揉眉心。
边地打起来并不出乎预料,接下来的事情无非就是保证粮道、关心补给,前线有司徒文康在,他总还是放心的。
他已经想好了下到边地的圣旨应当如何措辞,先任命司徒文康为兵马元帅,率领五州各部全面抵抗外敌,必须保证城中百姓无虞、大安江山无虞……
只是。
皇帝看到信纸上“机甲武器”四个字,觉得无比刺眼。
“你的消息倒是很灵通啊,”他一把将匣子扔在地上,文书滚出来,砸在魏暄脚边。
“儿臣——”
“太子什么时候不想坐明堂了,竟去抢那些传讯兵的活计,”皇帝道,“朕看你的心思半点没在这安京城中,不如你现在便启程去平沙州,帮着你的武学师父司徒将军,去替他守卫疆土吧。”
皇帝的脾气发的没有道理,魏暄明明能听出,这不过是父亲再无聊不过的宣泄,可他此刻实在没有心思陪父亲进行这哄人玩儿的无聊戏码。
“儿臣习武本事不精,若去往前线,恐怕非但不能为前线兵士助力,恐还会添乱。”
魏暄说着,他的目光落在那散落的匣子中,信纸摊开在地上,那惹得皇帝发怒的“机甲武器”,也清晰地映在他眼中。
“况且儿臣身为公良大人的学生,如今前线需要机械技术的支持,我等应当潜心研究,将武器造出来送到边军手中,才是大用。”
皇帝看着脑袋磕在地上的太子,心头一股戾气直冲。
这是什么意思?
他太子殿下忧国忧民,我这皇帝到成了乱使脾气、识人不明的昏君?
“机械军是否组建,不是太子应当考虑的问题,”皇帝凉声道,“还是太子的心已经长大,忍不住要往朝堂上扎根了?”
“父皇……”
“你现在对机械军这么上心,是不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想将兵权也拿在手里掂量掂量啊!”
“父皇!”魏暄挺直了上身,“若父皇对儿臣怀疑至此,儿臣自愿退出有关机械的一切事务,只是父皇万万不可因此耽搁公良先生的进度,机械之能力对于前线无比重——”
“此事大安上下只有你知道吗,朕还需要你教导吗!”皇帝站起来,满腔怒火地冲到魏暄面前,“你以为你和司徒申在东宫里面做的事情没人知道吗?你当朕已经耳聋眼瞎了吗?你私练府兵、结党营私,朕从前不与你细究,是觉得你年纪还小,纵容着——现在你想染指的是军国大事!毛还没长齐,就凭着你那点少得可怜的力气和脑子,想要指挥朕的军政吗!”
皇帝的声音震在四周,竟激起了回音。
“儿臣只是——”
“你只是一腔热情,满心只能盛下一件事!”皇帝道,“今岁大安有几处旱灾、几处洪涝,道现在为止,还有多少州郡要朝廷补贴,要靠国库分拨的救济粮养活民众,你心里有盘算么?”
“朕是看不见司徒文康的白纸黑字吗?朕是听不见边地的隆隆炮响吗?太子、魏暄!你知道公良墉给朕呈报的都是什么天价开销吗?若当真如你所说‘全力以助机械’朕难道放下那么多难民不顾,便任他公良墉肆意挥霍钱财吗?”
“为何练兵,朝廷为何养着司徒文康和那些边将?大敌在前,就是应该要他们来想办法,就是应该他们挡在前面——他们是护卫大安的,不是要耗空我大安的!”
魏暄的指甲深掐进手指之中,模糊了血肉。
的确,今岁大安多磨难,可国库之力,当真有他言说之困吗?
魏暄微阖眼帘。
若只是为了驳倒眼前这个人,他还有太多的事情可说,比如派遣前往安西赈灾的礼部尚书,这是个借着国舅上位的真小人,在他手中的银钱难用到灾民身上。这只是最明显的,赈灾之事由国舅主持,他手中诸如此类的关系网络数不胜数。
若是其他事务,皇帝大可以放手给国舅去做,可赈灾不合适。
任人当唯贤而非唯亲,朝中关系往来无可避免,却也有刚正不阿之徒,有人心系万民、辗转反侧、茶饭不思,也有赈灾之人却被八抬大轿地送到灾民眼前……魏暄十分清楚,此事交给万筹只是皇帝想要少操一点心,可后果谁来承担?
还有太多太多,他看得清、看不惯,又无可奈何。
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