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南握着笔,紫竹笔杆凸起的竹节抵着指腹,不适应的甩了甩,写字都到底勉勉强强,画画这么细致的,她真的不行。
郁南看着宣纸上歪歪扭扭的鬼画符,幽幽叹了口气,仰头问:“有炭吗?”
本以为陵阳会借机为难,却没想到他从始至终埋在奏折里连头都没有抬,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再问问,就见陵阳身后有一个小太监悄悄退了出去。
没一会,郁南身前就放置了一小篓颜色深浅大小不同的炭条,她挑了个比较软的,容易擦掉,这次动笔就顺畅起来。
陵阳看了一眼,便重新开始处理奏章,连月来,各地水匪作乱更加频繁,官员叫苦不跌,东宫之中被揪出来的间细也层出不穷,奏章多的连日压成山,于是便也跳出来些跳梁小丑质疑他能力不足。
陵阳懒得理会,揉了揉眉心,把这种折子随手扔在一边,这些人整日里不思为国解忧,担个柬官的名声就摆起谱来,日日挑着错,仿佛这便能显出他的忠毅,荒诞可笑。
郁南出声打破了此刻有些低沉的氛围:“回禀殿下,婢女已经完成。”
小太监走过去接过她手中卷起的图纸双手呈放在陵阳手边。
郁南并没有按照系统提供的设计图直接仿照,而是用自己的方式将船只结构按照上下结构进行分割,比专业术图的简练更加细致,类似于抽象和实物化的区别,即便是门外汉也不会看不懂。
郁南讨要了骨尺,有些弯曲,却怎么也比不上现代的笔直精确,只能是大差不差了。
陵阳修长分明的食指点了点,小太监立刻便将案牍整理干净,将宣纸两侧翘边用红木镇纸压着。
“把徐士忠画的原图取过来。”
本来船只从古至今的图纸都保存在海国御书房内,只不过陵阳最近为此担忧,时不时拿出来看,加上郁南的出现和出海的目的让他也便就随身带着了。
“是,殿下。”小太监转身去取,没一会便拿着几张有些枯黄的纸张走过来。
陵阳接过对比着仔细查看,幽深的瞳孔几不可察的闪烁过一抹亮光,这时,陵阳的赌博才有了取胜的一丝把握。
对于他来说,郁南是陵国困境时陡然出现或许夸大、言不符实的希望,但却让他看到了方向,就像是海中迷失的渔夫望见灯塔,让他无法不为之一博。
他同样怀疑郁南出现的时机和目的,但同那些迂腐之臣不同的是。陵阳是个出色且开拓的君主。
他不在意郁南说的也多“不切实际”,他愿意给予机会,让每个有才之人去获得建筑宏图的资本,前提是最后她不会让他失望。
“不错。”陵阳道。
“谢殿下。”郁南一本正经的接受,既然不委蛇谦恭,也不故作姿态,就这么坦坦荡荡的谢了。
陵阳忽而笑了下,“知道你有个长处是什么吗?”
我在你那里,还能有优点?郁南差点脱口而出,幸好拐了个弯急急收回,“恳请殿下明言。”
“怎么,明着向我讨要夸奖?”陵阳微愣,到底没想到她竟然如此直接。
“不敢。”郁南答道。
“不敢?”陵阳口中不轻不重的重复了这两个字,不置可否,忽然起身一步一步走到郁南面前,俯身凝视着她,一字一顿道:
“你的长处,就是大胆。”
他顿了一下,嗓音如同恶魔在耳边低吟:“你的致命处,就是太大胆。”
“但愿,你能活着见到水密隔舱落成之后第二日的太阳。”
郁南眸光一颤,听着他的警告,寒意自背后无孔不入,手指紧紧攥在一起,脸色微白,打落牙齿和血吞:“谢殿下明言。”
“嗯,退下吧。”陵阳清清楚楚看见她清澈瞳眸中染上的惧怕,眼眸沉了沉,失了耐心直起身挥手让她退下。
郁南起身离开,即将踏出去的那刻又折返回来:“殿下,还有一事。”
“我在画图的时候发现,殿下这艘船固然轻便灵巧,确实在海上航行有十之七成的助力,但却有极大的隐患不足之处,殿下可曾想过,船板厚度不足,又不加以额外防御措施,一旦遭遇外敌,极易翻沉。那么这七成就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殿下武功非凡,自是可以平安无虞,但像我这样的寻常渔民,却是无法幸免。”
郁南低着眼,继续道:“陵国百姓居海为生,出海打渔是每个渔民都会做的事情。既然是无可避免,便要最大限度的保证他们在忙碌生计的时候性命安全无碍。”
“这是为君之责。”
“郁南,你胆子真的大的很啊。”竟然在这直接教训起他来了?
“来人,宫女郁南当堂顶撞,行事无状,罚。”
陵阳居高临下的冷冷睨着她,一顿,“今日全船晚膳你去负责。”
“谁也不许帮忙!”
“谢殿下。”郁南行了一礼,慢慢退了出去。
在她背影消失的瞬间,舱内忽然传出哗啦一声骤响,似是有什么东西被扫落在地。
郁南背脊一僵,神色如常的问守在旁边的侍卫:“厨房在哪里?”
“请随我来。”
郁南点点头,跟着走过去。
内殿,陵阳余怒未消,来回在舱内踱步,小太监战战兢兢的低着头,顺子从小跟在大监身边,也算是和陵阳一起长大,还从来没见过胆大至此的,前一刻殿下刚刚警告她,下一刻她就直言相谏,虽说他也觉得郁南的说法很对,但是可以换个时机啊?
何必触怒盛怒的太子殿下,当堂挑战他的威严?
实际上,郁南也并不想。
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