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少知本人此刻正头皮发麻。
她在想文承怎么还不挪眼,宴上这么多人,他盯得未免太明目张胆了些。
罗少知的目光虽然一直黏在静安王夫妇身上,心思却飞到了九霄云外,朱悯就好像是国公府门口的那两尊石狮子似的,幽默地在她脑子里过了一遍,留下“霸气侧漏”四个字,除此之外再没别的印象。
许是她看得太紧,引起易雪衣的注意,易雪衣颔首朝她微微一笑,罗少知就心虚地弯了弯嘴角,回以礼节,哪知文承盯过来的视线更加瘆人了。
罗少知及时低头,给自己倒了杯茶,安静如木鸡。
过了许久,帝后亲临,诸宫行大礼,举杯相敬。
阖宫家宴,诸多后宫琐事,有妃嫔提起四殿下和贵妃,皇后娘娘便关怀了罗少知几句。
文承冷冷清清地坐在热闹中,格格不入。
他这样摆脸子,皇上却好像没看见一样,其他人就更不会在意。
独独罗少知,喝下几杯御赐宴酒脑袋糊涂,忍不住多看了文承一眼,不巧正被上座的一位嫔御看见,好端端地说起绛衣侯府和吴国公府不久前定下的婚事,言语间夹着几丝探询的意思。
圣赐的婚事必得大操大办,准备个一两年都不为过,日子还早着。
可有娘娘提了,罗少知只能头疼地装一只闺中羞涩俏鹌鹑,端酒垂眸,顺带竖起耳朵细听文承的反应。
文承平静地说:“御酒易醉,罗小姐还是少喝些为好。”
四下一静。
罗少知静住,酒杯端在手里不上不下地悬着,喝也不是、放也不是。
各种视线从周围打探过来,罗少知稳稳地放下酒杯,起身对皇上皇后行了一礼,道自己不胜酒力,想休息一二。
想得美,这锅她才不接。
得了帝后应允,从太极殿退下,正值午后,太阳高照。
罗少知在宫女随侍下登到附近海池边的一座清凉台上吹风,没多久听得阶下传来脚步声,居然是静安王妃,她也退宴躲懒来了。
遣开宫女后,清凉台上只剩下两人,罗少知行完礼正想问王妃怎么也出来了,易雪衣摇着团扇,浅声问:“方才宴上见小姐酒后脸色不太好,便想来看看。”
罗少知悟了。
她素来不爱饮酒,一碰便脸红,想来是让旁人误会了。
难怪文承方才莫名提停酒这茬,她还以为这人不讲良心,当着宴上众人的面把锅往自己身上甩。
“多谢王妃提醒。”罗少知道谢。
易雪衣见她说话还算有条理,挑了个位置坐下,温和道:“听说前段日子小姐病倒,身子可好些了?”
“只是微小风寒,几日便好了,”罗少知道,“有劳王妃挂怀。”
四殿下平白无故吃坏东西,还没弄清背后深因,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个节骨点上罗少知实在没法以平常心看待静安王府,语气虽和从前没什么区别,心中却隐隐觉得惭愧。
倘若日后查明此事和静安王府无关,这通疏离便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活该担上“忘恩负义”四个字。
易雪衣点了点头,摇扇不语。
过了小会儿,易雪衣忽而道:“入暑炎热,小姐喝了酒,一个人在宫中行走,须得当心些。”
罗少知心中一凛,不动声色道:“是。”
易雪衣又轻声提点了几句,罗少知一字不落地听进去,待人走了,一个人站在亭台边,神色变得极为凝重。
易雪衣是在提醒她,身边有危险?
四殿下的事情才过,如果有人挑这时候对吴国公府下手,目的未免太明显。
照易雪衣的意思,背后之人常于宫中行走,指的便是二皇子了……昭儿才这么点大,和二殿下亲如一母所出,他当真能狠下心对亲弟弟下手?
大热天的,罗少知出了一身的冷汗,理智告诉她易雪衣的话不可全信,朱悯日后是要坐上皇位的,静安王府更为危险。
但同时,她又有强烈的直觉,帝王家的亲情永远敌不过对皇权的欲望,除非昭儿永无继位的可能,否则他和二皇子间的所谓兄弟情谊,只会是一抹奢念。
罗少知冷静了近一盏茶的时间才压下心头震意,感到身上的酒意散了,脑子里无比清醒。
她站在亭台边,仔细思索了小会儿,打算先回太极殿再说,没料到一转身,后头石桌边不知何时多出一个人来。
罗少知吓得一抖,瞠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文承坐在桌边,眼神幽幽,语气更幽幽,道:“若我要害你,你此刻就该在海池里泡着了。”
罗少知:……
她尴尬地咳了下,连忙远离石台边,挪到安全位置,忐忑道:“侯爷怎么来了?”
文承打量着她还没完全褪红的脸色,皱眉道:“你不能饮酒?”
……当真是鸡同鸭讲。
罗少知用手背碰了碰脸颊,还热着,想来颜色应当还没褪,扎眼得很,还不如多歇一会儿再回去。
“从前甚少饮酒,没经验,”说着,罗少知在文承对面坐下,疑惑地问,“侯爷身上没有酒气,怎么也出来了?”
文承干脆利落地吐出一个字:“吵。”
行吧,就是打死不认和她有关。
罗少知吃瘪,移开视线,没话找话,“侯爷走路脚步声未免太轻。”
文承冷淡地瞥过来,“是你醉得不轻。”
“胡说,”罗少知嘴皮子一掀,吐字极快,“我很清醒。”
说完,她有点沉默,再次摸了摸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