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咱们去乐游原骑马!”
是他!
她真的回来了!不仅十年期待一遭成真,而且还得到了改弦更张的机缘,李意如百感交集,酸涩泛上喉间,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少年见她久不回话,驱马靠近了半开的窗牍,俯身垂首往里边探,一边问道,“怎么不说话啊,是刚才把脑壳磕着了么?”
李意如正伤情,忽见着一个乌黑的发顶从窗子钻进来,随后扬起一张清风朗月的面孔,少年轮廓深邃分明,长发以红绦高束,一双眸子清澈胜于雪山里的泉,晴好的阳光映在其间,波光碎芒,灼灼耀眼。
只是他这样歪着脑袋瞪着眼卡在这儿,长长的发带绕到他的侧脸,确实有些好笑。李意如拿起帕子掖眼睛,微微勾起了唇角。
萧且随不理解少女又哭又笑的复杂心态,只挑眉怔怔地看着她微红的眼角,不知所措地“啊”了一声,低声问道,“真哭了啊?”
他的目光落在她湿透的裙摆,抿了抿唇,说道,“这布料在咱们幽州不算什么,改日我给我爹写信,让他多贡两匹过来,给你做个十条八条的!”
李意如吸了吸鼻子,想起前世中萧且随帮她养着遂儿,以至于落到了一个姑娘都找不到的可怜境地。这回就以恩报恩,不管他的狗儿了。况且,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没有,我是高兴的。”李意如伸手去推他的脑袋,“出去,我要更衣!”
萧且随更不明白了,惊着了她的白玉骢,弄脏了她的裙子,她竟还说高兴呢!
他后知后觉地刚刚退出来,那窗牍便狠狠地拍上了,他吓了一跳,摸了摸鼻子,见那翟车慢慢行走,便扬声说,“换身胡服,和咱们几个去乐游原啊,近来得了一匹膘肥体壮的好马,李宣宁,肯定比你的‘红绸’跑得快!咱们去比比啊!”
“不去!”
小娘子干脆利落的拒绝让后边一群纨绔少年都笑出了声,几个锦袍公子催马过来,语带嘲弄,“我听说,宣宁公主与那姓楚的今天有约,咱们还是别来找不痛快了!”
“就是!有那姓楚的,公主哪还有心思和咱们玩耍!”
“姓楚的只会吟诗弄赋,哪里配得上咱们小宣宁!下回去见了李槐,我得好好和他说道说道!”说话的是李意如的表哥、永安侯世子陆业,蒙荫在礼部挂了个虚职,隐隐是这群纨绔公子之首领。
萧且随轻哼一声,附和着说,“就是,她不去便罢了!咱们去!来人!把我那匹‘醉红尘’取来!回纥名马难觅,李宣宁不得见,是她没眼福,今日我便把它驯服了!”
听到他这句话,那窗牍又再打开,小娘子泠泠清音传过来,“今日有事,你等我改天同去!”
少年抓缰绳的手微微一顿,复昂首勾唇轻笑了一声。纨绔们混不在意,只闹闹哄哄的吵着要去西市吃午食。
萧且随落在后边,目送着翟车往明德门过去。而后才垂眸看着底下两只涎着口水的细犬,冷声吩咐侍从在外边就得将它们套好了。
侍从愕然,郎君自从得了这两只狗儿,可是珍惜得很,每日的餐饮都要亲自看顾呢。这狗儿生性活泼,用绳牵着,多难受啊。
“郎君,这、这狗栓着,可就凶不起来了,养细犬不就图个凶狠么,您看,公主未曾怪罪,您何必——”
“院里还不够他们撒欢么?若一直这样横冲直撞,早晚要给我惹事。”
萧且随不再重复,也不管他们,丢下一句话便抻衣催马,往前追那些少年去了。
而那翟车在城门口转个圈,又拐弯往回走。他回头正好瞧见这一幕。
她不是要去见楚郢么,怎么又回去了?难道车上没带着别的好看的裙子么?萧且随疑惑着,见到翟车缓缓驾进了崇仁坊。
——
建和年间,海晏河清,官家费心应付国事的同时,对后宫的耕耘也丝毫不落。
今上后宫佳丽一百二十人,有子十四、公主六位。李意如排行十九,乃已故的陆昭仪之女,她有个同胞哥哥,名为李槐,前些年在户部领了职,无功无过地应了几年卯,承官家仁德,被封为承江王,在崇仁坊开了府。
午后的崇仁坊甚是安静,紫羽翟车无声无息地停在了王府外。年老的门房半睁着眼躺在椅上,微风送暖,正是打盹儿的好时候。瞌睡虫袭来的那一刻,他忽然感觉一阵香风从他身前卷过,直往内院里冲。
他腾然坐起,颤颤巍巍地问一旁垂首行礼的长卫,“谁、谁来了,怎么不拦着些!”
浓眉高挑的长卫漠然昂首,回道,“拦什么,那可是宣宁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