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楚郢没法子证明孩子是他的,更不能为摆脱这个困境说孩子不是他的。否则岂不是等同承认他为了回荆西不惜混淆血脉,欺君罔上?
楚郢算是栽在这上头了。
官家见他犹豫不言,目的已然达到,他上前拍了拍楚郢的肩膀,痛心疾首地说道,“是李家对不住荆西。”
他不再多言其他,转向淄川王道,“此番情有可原,朕也已经知晓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淄川王,明日你便动身回淄州去吧。”
这不亚于剥夺了他继承皇位的可能,李桦一脱力,跌在地上,戚妃更是呼天喊地,抹着泪跪到了官家脚下,“官家,官家!淄州贫瘠,桦哥儿哪里受得了那个苦啊!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长平啊,您——”
宣宁实在听不下去,面无表情地蹲近她身边,戚妃唬了一跳,忙退后一步,问道,“你做什么?”
小娘子眼中冒着火焰,声声质问,“戚妃娘娘真是不讲理,按您的意思,是长平指使三哥去蜀地买来武士去刺杀徐骁、嫁祸萧且随的?”
戚妃怒火中烧,厉声呵斥道,“宣宁!你别在这儿拱火,你的未婚夫婿被长平抢走,心里指不定怎么恨她呢,别在这里假好心了。”
官家一把将宣宁拉起来,皱着眉接口道,“够了。”
他转向圣人说道,“戚妃有些失礼了,带她回去好好静养,别坏了要事。长平与楚世子的婚期延后到明年六月吧,你先紧着宣宁的事儿办,你一人主理婚事,会否忙不过来?”
圣人喜不自胜,忙回道,“虽时间上有些匆忙了,但宫中姐妹众多,要挑两个帮手也不难,官家,我瞧着王昭仪和薛昭仪便是伶俐之人,戚妃静养,不若就让她们来替?”
官家点头,“后宫的事儿你做主就好。”
——
裁绡楼外的海棠果熟了,沉沉地压低了枝条,彩灯下,团绒的一片艳红,圆润得格外好看。
水烟底的百花裙摆洒上明月清辉,小娘子手持一把红绳小剪,心血来潮要亲自去院中取几枝回来插瓶。
宣宁很不能理解十余年后的自己竟会在半夜三更拿着剪子出来剪枝条,可李意如乐在其中,嘴里甚至还哼唱着一首不知名的歌谣。
“她”难得有这样的好心情,可宣宁却不然,她觉得心烦意乱。待李意如挑挑拣拣一刻有余,宣宁再不耐烦,问道,“你好了没有?院中这样热,怎没来由要剪海棠?”
李意如笑了一声,说道,“回去你也睡不着,急什么,你不是与我说,不想每日活在仇恨下,要懂得过得开心顺遂么,怎么,难得事儿这样顺意,你竟还有心事么?”
是啊,淄川王被送回封地,戚妃落权,楚郢的婚事也往后拖了,桩桩件件都如意,可宣宁却夜不能寐了。
虽说宣宁睡不着不影响李意如休息,可她知道,“她”有话对她说,便等到这个时候。
宣宁一滞,犟嘴道,“哪有什么心事,是天气太燥热,我的鼻子不舒服。”
裁绡楼里头配着冰鉴和七轮扇,湿润又凉快,哪里会鼻子不舒服,李意如笑了笑,没有揭穿“她”,她顺了心意,就连看从前天真无知的自己,都觉出几分可爱来。
李意如道,“既睡不着,就多挑选一会儿,咱们也好说说话。”
“说说话?”宣宁想了想,为了把朝晖从和亲的命运上扭转过来,她一时脑热就答应了让萧且随尚主的事儿,可没想到事情已经迫切到了这个地步。
按理说,现下定亲,怎么也得把婚期挪到明年三月的,可官家却言冬日里战马不好运送,而阿史那奇顺会在收到信后立即出发,十月就会到达长安。
“十月就成亲也太不讲究了。”按宣宁的想法,她的婚事必定是要好好办的,其它的事儿不必她操心,可婚服的样式、花纹,还有妆面、头面,这些总得看一看,选一选吧,只剩两个月,未免太过匆忙。
“阿耶拿我换战马,还不许我不高兴么!”宣宁心里别扭,闷得说不出话来,她怎么就要和萧且随成亲了呢!
可实际上官家阅人无数,心中早有了计较。只要宣宁能留在长安,不论谁做驸马,还不是由得她揉圆捏扁么,况且这孩子显然是懵懂未开,他顺手推舟推她一把又如何。
熟透的海棠果簌簌跌下,滚落满地,李意如捧着选好的枝条,满意地看了看,笑道,“别闷闷不乐了,我记着你从前与我说,做魏公主就要扛起魏公主的责任,还让我在鄯州举旗的时候以身殉之呢,怎么轮到你自己来卫边境和平的时候,便又忘了这茬?”
宣宁眨了眨眼,将那枝条一下甩在了肩上,直起背脊,扬声道,“我怎会忘,我当然会这样做了,不许你小瞧我。”
“我哪里小瞧你了,咱们宣宁公主为国为民,是魏公主的典范呢。”
宣宁没听出“她”话语中的揶揄,相反,她很是得意,一天的烦闷好似也烟消云散了,当初她就说了,自己不会比李意如差。“她”苟且偷生,她却为国奉献,“她”怎么能及她!
这样一想,步子也轻快了不少,披散的乌发在月光下凌凌发光,小娘子眼中含笑,自语着往楼上去了。
两个月说短也不短,明日就召了女官来挑样式花纹,或许也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