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府大火未过几日便有了更令人瞠目的传闻,小小阳州城竟出了个当朝太子,顿时满城哗然。
有人嗟叹有人惋惜。
可惜萧将军福薄,还未等养了十六年的太子认祖归宗,升官加爵,就举家死在了大火里。
自从那夜与郗珩在萧府初遇,堪堪过了半月就等来了圣旨,一切事情都好像在历史长流中是既定的必然。
正值隆冬,一场场纷扬大雪后又是淡烟疏雨。
建康来的迎驾宦臣陆续到了,赤色锦袍的领队举着绘有南晋图腾的幡旗浩荡入城,引得行人纷纷驻足侧目。
萧执玉跪在城门前,静静听着使臣宣读那冗长的诏书,发顶的镶金玉冠重的很,稍有动弹身子都会止不住摇晃,还有身上里三层外三层的盛装,若非身后使婢抵着,当真会倒在一侧惹人笑话。
她其实不擅伪装,接旨行礼时总会不慎流露出女儿家的痕迹,悬着心口就怕被人发现端倪。
当年执元也是这般心境吗,沉甸甸的东宫交椅压得让人喘不过气。
事毕后,宗正丞扶起萧执玉:“殿下您快快请起。”笑得谄媚,“可惜钟丞相逝世的突然,政务缠身皇上不能亲临,说起来陛下还是分外挂念您的,当时得知先皇后遗子尚存人世,当即就下朝拟招去了,下官还是第一次见陛下如此高兴。所以您啊,日后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可少不了。”
油嘴滑舌,萧执玉下意识冷哼了声,关于这位大人她记得很清楚,谁也想不到这样一个左右逢源的人会在一年后陷入齐王之乱,成于这张嘴也死于这张嘴。
“多谢大人了。”她笑着将包金叶子塞入他的袖中,不料这一切被随行的郗珩尽收眼底。
启程的日子定在五日后,人群散去,三两前来攀附的官吏萧执玉耐着性子含笑应付,郗珩走来他们都自觉离去,萧执玉没心情与之周旋,微微颔首也要走开,不料他拦在了她的面前。
“郗.....”刚开口就后悔了,此刻他们还不相识,于是立刻改口,“这位大人找我有什么事吗?”
“太子殿下忘了?”
“忘了什么?”
“这个。”随即他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缃色的锦帕上头还绣着对鸳鸯,一看就知的女儿家的东西。“那日,您正好将此物遗落在巷口。”
萧执玉一时语塞,她分明记得自己将帕子藏在腰间怎么就掉出来了,还被郗珩拾走,眼下承认不是,不承认也不是。
“是我的。”她顿了顿,“是我阿姐赠予我的。”
郗珩的眉目一沉再未多言,将东西还给了回去。
突然想起方才的一幕,笑道:“殿下小小年岁便深知人情世故,身为储君孺子可教。”
“人情世故?”萧执玉不满,“我倒觉得是将心比心,不论是见君待臣都该诚心相向,如此旁人才会真心对你,怎么到大人嘴里,本宫的行事变得这么功利心了?”
“臣不敢。”他轻笑了声,接着一揖,“下官郗珩受教了。”
前世,萧执玉自诩没人比她更了解郗珩,了解他的理想与抱负,了解他的才学和希冀,事实证明她大错特错,仅凭在望夷宫的几次点头寒暄也配说了解他吗,还痴痴的付出真心,像一个傻子被摆弄。
到了此刻她重新审视郗珩,才了然都是伪装,温润谦逊的外表下藏着个阴鸷狠戾的虎狼心,他都敢纵火谋害朝廷命官还有什么事不敢做。
在找到他的罪证之前,此人的字字句句都得斟酌三分。
若是能寻个机会除掉他,那便再好不过了。
***
一行人暂时落脚在城内的官家驿馆,此行路途遥遥,太常寺的礼部官员为萧执玉配了四个使婢差遣。
她们妥帖守礼,走哪跟哪,朝廷来的眼线避不开,萧执玉好不容易寻了个机会躲进马厩,一转眼又跟了过来,反应敏捷不像是寻常宫婢。
待到了深夜,房门外仅有个值夜的使婢,唤作晚月,容貌尚可,萧执玉推开门饶有意味的打量着她,不经意伸手在她脸上一滑,笑得轻浮,晚月立刻面露窘色下意识推开了她的手,垂头道:“殿下自重。”这力道,没在军营练个三五年是使不出来的。
“怎么?你日日夜夜跟着本宫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晚月即刻躬身道:“殿下多虑了,奴婢是奉太常卿顾大人诏令前来伺候,卑贱之身,绝不敢肖想。”
“扫兴。”萧执玉冷下脸,“那你下去吧,本宫嫌吵。”
“奴婢不敢,此处不比皇城,奴婢得时时跟在殿下身边确保无恙。”
“是吗。”萧执玉勾起唇,一副孟浪模样,“时时跟在身边倒不如进来伺候,岂不是更安全。”随即抓起她的手腕,晚月被惊得一颤,仓皇跪下强忍着羞赧,小姑娘经不起撩拨,红着脸又跑出了院外。
寻得机会,萧执玉见到了青衡,原来那日她离开车队折返,孟执元就跟了上来,千算万算,怎么也算不到他会在府中寻找自己,重演了前世的结局。
接着又托青衡将阳州的近况告知父母,萧府灭门的消息已经在整个南晋传开,所以他们的身份能掩则掩,执元的死讯能瞒多久就瞒多久。
这一次她不会让执元枉死,属于他的,她要拿回来,算计他的,一个都跑不掉。
到了后半夜,萧执玉又去了一次萧府,眼前的残桓断壁被烧的焦黑,仿佛空中还飘荡着残留的余烬灰尘。
萧执玉将帕子埋进了正门的废墟里,这是她的贴身之物,或许有了这个陪伴,执元的亡魂便不再怕了。
“执元,阿姐要走了。”她悄声喃喃,“明年我再来看你。”
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