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利那回到洛阳后,第一时间削去了自己的顶发向慕容至请罪。
他是乞伏贺豆死后慕容至帐下第一勇士,更是燕国公认百年难遇的弓射奇才,慕容至见他手捧顶发,便知道沈玉此人难缠。
他愤怒地掀开桌案,牵动了胸口处的旧伤,宇文利那赤膊跪在下侧,垂头不语。彭叔在一旁忍不住问道:“此人的弓射还有何特征?”
宇文利那道:“招招冲着追兵的双目,且发箭精准,力有千钧,在马上亦能以弓箭刺穿五十步外骑兵的后脑。”
这狠毒又精准的弓术让他不由想起一人。
胸口的伤仍在隐约作痛。那伤口不算很深,除了靠近心脏之外,并不比他受过的其他伤痕凶险,只是时时发作,叫他不得不记起那个从他掌心中溜走的人。
他掀翻了桌案,声音中是藏不住的阴鸷:“去请吴少夫人来。”
彭叔低头出去,很快吴少夫人被领了进来。
她衣着单薄,发髻慵懒,垂首在慕容至身前坐定,将头顺从地靠在他的肩膀上。宇文利那了然地退下,贴心地拉好了门。
屋内女子克制的哀泣传来,宇文利那听着眉头一皱,同守在门外的彭叔朝他摇了摇头。
过了许久,门终于被打开了,吴少夫人捂着领子走了出来。
她神色自若,似乎方才不过是和慕容至喝了一盏茶一样寻常。出门的时候她的目光掠过了宇文利那,宇文利那不由得低下头。他知道,吴少夫人今日所受的折磨是因为他的失败而带来的迁怒。
她的步子有些滞涩,宇文利那精通武艺,自然能看出她刻意掩饰的痕迹。可房间内的慕容至尤不满足,阔步出门吩咐彭叔:“再去找个人来。”
彭叔有些踌躇:“三王子,您近日有些放纵了。莫要步了大王子的后尘。”
慕容至血红的双眼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紧缩了一下,他平静下来,问彭叔:“慕容崎那边怎样了?”
彭叔说:“按部就班。”
慕容至的气稍微顺了点,他抖了抖袍服,洛阳还有许多的事务要安排,筹划多年不可因此功亏一篑。他看了宇文利那一眼:“搜捕那个人,将功折过。”
宇文利那低头应下,便匆匆走出去了。
他低着头,不知道是因为方才吴少夫人的惨状还是自己任务失败而难过,或者兼而有之。
在他忽然间发现井边的吴少夫人时,这种歉疚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攫住。
吴少夫人背对着他坐在井沿,似乎只是在临水自照。她缓缓解下了身上单薄的披风,及胸襦裙遮不住的肩膀和胳膊便露了出来,青紫一片,相连交错,她皮肤雪白,更加显得那伤口骇人。
宇文利那曾经因为练武吃了不少苦头,也不曾见过这样的惨状。
吴少夫人掏出了一瓶药膏,缓缓地给自己上药。因为提不起手臂,有些在背上的伤口她照顾不过来,只得抻长了脖子。这时她发现了窥视的宇文利那。
她的表情依然很平静,似乎不以他无礼的窥探为忤,与他这样遥遥对视了许久。
宇文利那整个人都僵住了,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竟然直愣愣地看着她。
直到吴少夫人的勾起了一个勉强的笑容:“站着做什么,帮我来上药吧。”
宇文利那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井边的。吴少夫人将药递给他,随后侧首拨开了搭在肩上的乌发,露出了白皙纤细的脖颈。
宇文利那看着她一身的伤痕,很想对她说对不起,却无从说起,只能听她的指挥,用手指挑起一坨冰凉的药膏,抹在了她鲜红的伤口上。
“嘶……”吴少夫人发出一声轻呼。宇文利那顿时手一顿,颤颤巍巍地说:“弄疼你了?”
“呵。”吴少夫人竟然笑了,“无妨。继续吧。”
宇文利那像是绣花一样,细细地拂过了她肩头上的每一寸伤,终于忍不住问:“每次……三王子都是那么对你的么?”
吴少夫人点了点头,回答的声音依旧平和,仿佛在说同她毫不相关的事情:“我过去在他的眼底下耍花招,他这样对我,也是我咎由自取。”
宇文利那听闻过一些吴金敏的事情,可是吴金敏一事中,三王子是受了益的,为何还要这样对待她?
吴少夫人摇了摇头,不再说这些。待宇文利那帮她处理完肩头的伤口后,她便站起来系上了披风,随后对他双手合于额前,行了一个大礼。
宇文利那大吃一惊,都忘了避开,吴少夫人起身,微笑着对他说:“多谢你,很久没有人对我这么温柔了。”
她抓紧了披风的系带,如一只灵狐一样快速地离开了。
宇文利那却还愣在那里。
羞愧和不知道什么旁的情愫在他的心底里蔓延开。
一连几日,因为洛阳的事务,慕容至不得脱身,吴少夫人也得了空。宇文利那离开洛阳重返幽州那天,出建春门前忽然见到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她上前来,交给宇文利那一个香囊。
全队的士兵都在笑他:“哟,宇文利那,你什么时候也得了小娘子的青睐了?”
宇文利那也是一惊,收下香囊后问:“这位姑娘是……”
那女子凑近了来,让他附耳:“我是少夫人的婢女。少夫人说,上次将军出任务不利,惹了三王子生气,这回希望将军可以马到成功。”
宇文利那捏紧了香囊。鲜卑的姑娘少有那么好的针线。
不知道吴少夫人是为了他不连累她,还是单纯为他?
他将香囊贴身收下,告诉那个婢女:“末将必不负所托。”
婢女回到吴府上,吴少夫人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