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阳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她挎着一张精致的牛角弓,腰间别着牛皮箭筒,上头以金银错了许多纹样,里头的箭矢,各个白羽上带一点红,正同方才那支羽箭一模一样。
“哎呀,手滑。”她嘴角露出一个轻蔑的笑来。
那荫生见到是她,脸色便如同吃了一只苍蝇似的难看:“竟然是公主。”
华阳靠近他,笑眯眯地说:“方才我听见足下在议论女官,正好,我就是女官。诸位对女官有何高见?“
那几人瞧是公主,面面相觑不敢多言。荫生之间也分三六九等,比的就是老子兄长的官职,这里谁的老子兄长都不如华阳的老子兄长厉害,便只能噤声。
华阳和善地笑着,又上前一步,一把揪住了方才那人的领子,瞧着他:“嗯?有什么意见,说来听听,我好反映给我阿耶,让他改改。我阿耶可是广开言路的。君不见御史台上养了多少书生,天天磨破了嘴皮子变着法儿想怎么骂我阿耶,好换俸禄呢。”
那人脸色惨白,连连摇手:“没什么问题,没什么问题。”
华阳笑着松开了他,又转头问其他人:“你们觉得有什么问题么?”
那些人也只能跟着尴尬地笑:“没什么问题,能有什么问题,圣人英明……”
华阳摇了摇头,啧啧叹道:“真是无趣——诶,竟然忘了,这节课是骑射课,不是策论课,那你们讨论女官制度做什么?”她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瞧着他们几个,可那些学生被她看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连忙拿起弓箭假模假式地比划。
可是华阳还是不放过他们,说:“你们这么喜欢策论,我替你们去和教策论的博士说,让他们多布置点作业给你们。”言毕,转身离去。
那几个荫生欲哭无泪,整节课都只能乖乖弓射,等到了下节策论课时,果真被点名,一人布置了一篇三千字的策论,论女官制度的。
王珩知道,华阳这是在为他出头。到了下午放课,他见华阳整理起自己的书箱,便故意放慢速度,等她整理完。
谁知华阳越整理越慢,就连王怀灵也发现了她的异常,催促道:“十五娘,怎么了?”
华阳说:“我想起今天,南阳约我去太液池钓鱼,七娘,你先走吧。”
王怀灵面露困惑:“南阳今天约过你么?”
华阳说:“约过的,你不知晓。我忘了把此事告诉我阿兄,你一会儿回宫的时候路过东宫,和他说一声。”
王怀灵道:“为何要我同他说?”
华阳:“我这不是出门的时候忘了么,现在就只有你回去告诉他了,七娘。”
她话尾音俏皮,转了个弯儿,王怀灵只能略带责怪地看了看她,然后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离去了。
待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华阳才慢吞吞地把东西收拾完,然后站起来,疾步走出弘文馆。
待得王珩跟了上去,她蓦然转身:“怎么,你有话对我说?”
王珩一愣,没想到她支开王怀灵,是为了同他说话,便有些踟躇:“殿下此前骑射课的时候……”
华阳手一抬:“我那是听不惯他们说女官的不是,虽然我也挺讨厌你家那个王昭仪的。”
王珩没想到她能把讨厌王昭仪挂在嘴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华阳歪了歪头,盯着他,似乎还想从他嘴里盯出点什么,可是沉默了许久,都不见他说话。于是她说:“我瞧了你的骑射,实在是拿不出手,也不怪那些人嘲笑你,怎么,琅琊王家教君子六艺的时候,不包括骑射的么?”
王珩咬唇,他的骑射基础,的的确确比不过长安的世家子。
华阳看着他,长叹一声:“同样是王六郎,渐之的骑射冠绝长安,你呐,还差得远呢。”
说完,她转身走了。
王珩瞧着她的背影,轻轻咬牙,心道他如今不行,将来未必,却见她忽然回头,狡黠地朝他笑笑:“忘了,还得去和南阳钓鱼呢。”
王珩知道她那是支走王怀灵的托词,却见她一拐,朝西侧走去。
弘文馆的西侧,一墙之隔就是门下省。王渐之,如今是门下省散骑常侍。
意识到这一点,王珩的心,不知道怎的,竟然从艳羡中生出一丝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