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承安三年,寒冬凌雪,砭人肌骨。
宣政殿外,一袭中衣素发的女子在雪中纹丝不动。
那件单薄的中衣显然不能抵御严寒,寒风刮过便勾勒出微隆的小腹,她端跪着的身影早已冻僵。
身旁的太监冷睨着她,讥讽道:“今日陛下心情大好,娘娘这般,难不成是要败坏陛下的兴致吗?”
荣宠不在,她却还带着贵女的傲骨,沈卿欢直挺挺地跪在那处,没有分与他半个眼神:“劳公公通报一声。”
哪里有一国皇后跪在殿外,对太监还要用“劳”字的。
可一国皇后又如何,入不了陛下的眼,阉人也是能欺压的。
父亲昨日被冠了莫须有的罪名入了狱,如今她是以罪臣之女的身份,卸了凤冠与凤袍,只着中衣跪在此处求他网开一面。
对于她的态度,那太监却嗤笑一声,看起来心情大好,可嘴却越发的不饶人:“娘娘不是最看不起咱们这帮阉狗吗,如今这般可真是折煞咱家了。”
像是冷风冲进了鼻腔,沈卿欢一时有些呼吸不畅。
的确,她最是看不起太监。
太监在她眼中永远都是脸上挂着谄媚的笑,捏着尖细的嗓音,令她不悦。
宫中没有主子把太监当人看,今时不同往日,父亲获罪,她失了势,一切便也不一样了起来。
可裴辜元最不该如此,他分明当众同她许下海誓山盟,如何能负她。
“劳公公通传。”她执拗地看着殿门,希望裴辜元下一刻便出来为她做主。
“陛下是天子,天子如何不能有佳丽三千,”李太监的干儿子帮腔道,“娘娘失了名节嫁给陛下,而今该知足。”
沈卿欢不理会他这话,可身后满是讥笑嘲讽之声,说皇后如何德不配位,如何娇纵不成体统,不配坐到陛下的身边。
讥讽随着冷风灌入耳中,听得久了,小腹也跟着渐渐抽痛起来。
“本宫要见陛下。”沈卿欢缓缓呵出一口寒气,白雾跟着寒风散去。
忠臣被害入狱,而陛下要将坊间女子纳入后宫,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
而这群人趁着节骨眼上,给沈家冠下这么一顶帽子,是要将她也拽入泥沼之中。
她已然跪了三个时辰,裴辜元却在里面赏姬妾歌舞,任由怀有身孕的发妻跪在雪中苦求。
宦官不应,沈卿欢强忍着痛意,高声道:“陛下,父亲无罪,臣妾恳求陛下收回成命。”
宣政殿内丝竹声依旧,裴辜元没有出面瞧上她一眼的意思。
“娘娘可莫喊了,待会陛下要怪罪了。”太监不咸不淡的道。
小腹的抽痛却愈发剧烈,蚀骨的痛意遍布四肢百骸,沈卿欢额头满是细细密密的冷汗,身下却愈发的温热起来,像是什么要从她身子里流失。
她还未为尚书府,为自己伸冤,怎能落得此般下场。
耳边的声音仿佛也越发的缥缈,沈卿欢不甘地睁着眸子,怒视着宣政殿的方向,那双手深深地嵌入了厚雪中,宛如扎进帝王的胸膛。
“莫惦记陛下了,”太监冷眼看着她,“娘娘安心去地府吧……”
血染了一地,尽显荒凉。
承安三年,户部尚书全族因着叛国罪得以诛之,沈皇后死在了小年的前夕,白衣与雪融在一起,归于天地。
*
寒风刺骨,雪片随着呜咽的北风簌簌而飞,大雪又铺满了整个京都城。
京中雪茫茫,原本是该冷寂的时节,街上却挂了扎眼的大红绸,人们不觉喜庆,而今这副模样,反倒叫人觉得是特意做给外人看。
家家户户息了烛火,唯独尚书府上还亮着微光。
“父亲无罪!”沈卿欢捂着小腹猛地坐起了身,那双美眸空洞的骇人。
听见内室的声音,桃之忙进来为她点了灯:“小姐?”
沈卿欢像是才回过了神一般,呆呆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重重叠叠的床幔纱帐被桃之挑起,她手上还攥着一张帕子,那张青涩的小脸睡得泛了红。
“齐桃之。”沈卿欢嗓音有些干涩,她艰难地道。
小丫鬟的声音还带着几分睡意,上前为她擦了擦额角,关切地道:“小姐怎的出了这么多汗,可是被魇住了?”
烛火将她晃了一瞬,沈卿欢紧紧地握着她还攥着帕子的手,心神不定。
桃之如今如何会出现在这里,她早已不是凤藻宫的女官,而是俶傥宫的齐嫔。
不对劲,这里不是凤藻宫。
灯影如豆,沈卿欢身后布满了冷汗,蓦然出现在眼前的红格外刺眼,沈卿欢一怔,跌跌撞撞地下了榻,那双手轻颤着覆在横架上的大红喜服上。
“……裴辜元。”许久,灯下的美人脸色愈见苍白,像是总算回了神,却颤着唇轻轻呢喃出了一个名字。
一切都宛若做梦一般,再睁眼便恍若隔世。
或许老天待她不薄,她的冤魂飘飘荡荡,最后回到了未成婚的前一日。
父亲没有被害获罪,沈家没有抄家,一切还来得及。
看着自家小姐这般失魂落魄,桃之安抚地为她顺着背:“丑时了,小姐再不睡,明日可要顶着乌青嫁给太子殿下了。”
闻言,沈卿欢身形晃了晃,险些跌坐在地。
她原以为一切如她所想那般,嫁与心爱之人,为他生儿育女,他是帝王,她便是受万民敬仰的皇后。
可是她将这一切想的太美好了。
他本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这由始至终都是皇家为她,为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