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下的套,皇帝利用她,教人有意无意的同她说起太子的好,她便愈发以为自己喜欢太子。
她为着太子做了许多荒唐事,京中贵女们都不甚喜她,而那心心念念的太子也是个伪善的,他寻了由头将她带来的婢女通通处死,唯独留下桃之收为妃嫔,升为齐嫔以此折辱她。
裴辜元从未正眼看过她,就连每月初一十五也不过例行公事,更可笑的是,最后便是她死,也是往日里看不上的阉狗为她收尸。
断了气之后,她似乎仍感觉得到,那只微凉的手将没了意识的她打横抱起。
是谢谨庭,东厂那帮阉狗的头儿。
“小姐,夜深了,快快睡下吧。”听见她的动静,一旁值夜的窕儿打了个哈欠道。
桃之将她扶到榻上,细心地掖了掖被角,眉眼里还带着笑意,打趣道:“小姐不用惦记,这喜服跑不了。”
别人或许不知晓,她们是小姐身边的人,最是知道小姐多盼着这一天的到来。
饶是小姐被养的娇了些,也愿意为着太子做香囊学书画,硬是将自己逼得成了京城极负盛名的才女。
甚至……不惜为着太子忤逆了老爷和夫人。
老爷和夫人最是盼着小姐好,可小姐偏要入东宫这龙潭虎穴,往日两袖清风孤傲的尚书令也被迫站了太子那边。
桃之轻轻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事已至此,便是小姐下油锅她也会跟着。
“……好。”沈卿欢眸子沉了沉,应声道。
那荒唐的圣旨已下,还如前世一般,她再嫁一次裴辜元。
一阵无力感涌入四肢百骸,她反抗不得,若是违抗此事等同于抗旨。
她不能再那般任性,为着自己,去赌全族人的性命。
逃不了,那就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天微亮之时,便听见街上的炮竹声响,大婚才有了几分真实之感。
街上百姓们议论纷纷,虚伪的恭贺声中带着挖苦:“当之无愧的天作之合。”
“失了名节的贵女,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太子殿下。”
“……不是说,今日东厂的人也会来吗。”她听闻不远处有人道。
沈卿欢坐在花轿上,便听着街上的喧闹声倏忽小了几分,她揭下了喜帕,神使鬼差地掀开帘子,便见一人驾黑马从她身边掠过。
马上的男子一袭玄色绣云纹,乌纱描金帽,玉带束腰间,冷傲孤洁又盛世凌人,似妖似邪。
这便是为她收敛尸骨的阉狗,谢谨庭。
这人同她印象中的阉狗不一样,寻常宦官在权贵面前伏低做小,弓腰屈膝满脸谄媚,谢谨庭不同,她从未见过这人弯腰,除了对着他当年那位干爹。
谢谨庭一到场,街上瞬间安静了许多。
宦官当道的时节,谁人敢多言几句。
“是谢秉笔,他们来了!”不知谁家的孩子叫喊了一句,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那孩子登时被自家大人捂住了嘴,街上静可闻针响。
人们都怕这孩子惹得谢秉笔不悦,到时他会下令处置了那孩子。
太监,不过是没了子孙根的阉奴,天底下最没心肝的东西。
可即便是宦官这等没心肝的东西,也远比裴辜元更重情重义些,她同谢谨庭素不相识,这人却愿意为她收尸,愈发衬得裴辜元冷血无情起来。
沈卿欢若有所思的想,他兴许挺好的,该是个不一样的阉狗。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竟觉得谢谨庭朝着里面望来。
那双清墨的眸色点漆般,却不带温度,根根分明的纤长鸦羽遮住眸底,却还是被她捕获到了一丝情绪,阴冷又蛊惑人心。
倘若她要复仇,要扳倒太子一党,谢谨庭便是最好的选择。
眼下谢谨庭身边的太监同他低声谈论着什么,叫旁人却听不甚清。
“……干爹说的是,那便叫他们此刻动手。”李继妄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谢谨庭淡着眸子持着缰绳,又听身边的李继妄道:“干爹,宫里那位嘱咐,教您顺手除了这太子妃。”
谢谨庭面上却始终带着一丝不变的阴寒,声音却不似寻常太监的尖细,只带着些寒凉的低沉:“回了她的话,咱家不做这事。”
李继妄咕哝一声:“她们这群人,倒真把干爹当奴才使唤了。”
谢谨庭斜了他一眼:“宦官不就是贵人们的奴才吗。”
“干爹不一样,”李继妄往日阴沉的脸也跟着鲜活几分,“干爹才不是贵人们的奴才,干爹是受人敬仰的司礼监秉笔,就是太子也要礼让三分。”
如今朝堂东厂为大,皇帝对上了杨掌印也是以礼相待,谢谨庭作为杨曙光的干儿子,自然没人敢看轻了他去。
人都知晓,不出意外的话,杨掌印下头便是他干爹担任这钦差掌印太监。
李继妄做梦都想成为干爹和干爷爷这般的风云人物,不被皇权掌控,而是掌控皇权。
他的话谢谨庭没听进去,街边上的百姓噤若寒蝉之时,耳边传来又轻又润的声音,清晰的仿佛女子同他耳语:“……阉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