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嘉守皱着眉,看起来耐心已经快耗尽了:“哭哭啼啼的,又说胡话,你喝醉了吗?”
“我宁愿我喝醉了,可惜这是真的……”李韵用力地按住胸口,哭得有点喘不上来气。
我在震惊中,还没有完全忘记毛裘的嘱托,上前低声问了一句:“老板,你还好吗?要不要去医院?”
“没事……我没事。”李韵哭声渐止,抚着胸口,转头对我说,“小伍,把我的包拿过来。”
我递过她的奢牌公文包,鼓鼓囊囊的一个,拎着沉甸甸的坠手。
“我知道你很难接受,我也不敢相信,但是……”李韵从包里摸出一个大信封,摆到面前的茶几上。
秦嘉守犹疑地拿起来,念出了信封上的字:“青山医院……亲子鉴定报告?”
“上周末程舒悦去孕检,我顺便给她肚子里的孩子安排了一个亲子鉴定。”她有意无意地把重音放在了“顺便”上。
秦嘉守脸上现出了恼怒地神色:“你凭什么这么作践人家姑娘?”
“我家的孩子,我当然要确定血统纯正。怎么可能糊里糊涂的,连老大的还是老二的都不能知道?更别说还有可能是别人家的。”李韵理所当然地说,“再说,我偷偷做的鉴定,她完全不知道。”
“跟她知不知道没关系——”
“这都不重要,你听我说完!”李韵打断了他的话,“跟你的来历相比,这种小事不值一提!”
秦嘉守忍着怒气:“你说。”
李韵说:“鉴定结果出来,孩子是嘉安的,很健康。我听到这个消息很高兴,但是医生提醒我,胎儿的DNA和你的DNA,比对成功的概率,是0%,包括Y染色体上的24个STR基因。你是理科生,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秦嘉守的表情慢慢变得吃惊,他伸手拿过桌上那个大信封,拆开鉴定报告。
“虽然你只是孩子的叔叔,虽然你的基因经过了大量修饰,可也不该是0。我不信邪,当天下午就去医院复查了一次,这回做的是我和你的亲子鉴定。”李韵又从包里摸出一个信封,颤抖着放在茶几上,“嘉守,我多希望这是一场噩梦。”
秦嘉守沉默地把第一份鉴定报告看完,犹豫了很久,伸手把第二份报告也拆了,缓缓打开。
他久久没有说话,垂着头,视线停留在最后一页的鉴定结论上。
“姚天逸骗了我,他已经承认了。”李韵怒气冲冲地说,“存放胚胎的容器贴错了编号,他们一直毫无察觉。直到你出生以后,我带着你去找第三方鉴定机构做检验……也怪我,什么都要找最好的,我找的那家鉴定机构医生,偏偏和姚天逸同样毕业自国内最好的生命科学学院,他们早就认识,串通起来篡改了鉴定报告。我非把他们俩告到倾家荡产不可!”
李韵恨得咬牙切齿,“不够,倾家荡产远远不够,我要把他们都送进监狱!骗了我整整十八年!”
秦嘉守抬起头,声音微微颤抖,问:“那我的……我的亲生父母呢?”
李韵声势浩大的怒火,对上秦嘉守受伤的眼神,霎时间收敛了起来。她好像很抱歉的样子,说:“你应该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当时去研究所的时候碰到过飓风?”
秦嘉守点点头。
“那一次,我侥幸逃过一劫,你的亲生父母不幸都遇难了。你的父亲叫徐兆林,是当时有名的教育学家,你的母亲……对不起,我没有查到你母亲的信息,只知道她姓乔,很年轻,只有20岁。”
秦嘉守显然被一连串霎时间涌向他的信息弄得措手不及,神色恍惚地问:“那么……那么,你匆忙赶来告诉我真相,是想我怎么办呢?”
李韵擦了一下已经干涸的眼泪,清了清嗓子,用沉痛的声音说:“我们都是受害者。嘉守,虽然你身上流的不是我的血,但我是很喜欢你这个孩子的,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我们也有感情,对不对?如果我是普通人家,我就会咬碎牙齿往肚里咽,硬生生把这个亏吃了,就当没有发现这回事。但可惜……秦家的家业,抵得上国外一个小国,继承人的问题上我必须慎重再慎重。而且,”她顿了一下,“嘉安现在已经跟你闹得你死我活……”
“你不用说了。”秦嘉守冷冷地说,“我懂,你要赶我走。”
李韵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虽然我们做不成母子,但是也可以常见面呀。我欢迎你常来看我,滨海路1999号永远对你开放。公司……公司那边,我可以保证,等你留学回来以后,会给你留一个职位,保底是个高级职业经理人。你的能力这段时间来有目共睹,相信不久的将来,我们就会重逢在董事会上。”
她循循善诱地,熟练地画着大饼,就像她无数次面对着下属许诺的那样。
当母子间最后一丝温情都消失不见,只剩下职场上的心机,我替秦嘉守感到悲凉。
秦嘉守对她这套话术显然比我还熟悉十倍,一听就怒气横生:“你不认我,那就不认,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还想榨干我最后一丝利用价值?什么职业经理人,你扪心自问,到底是因为看重我呢,还是不甘心前面十八年的投入,无论如何都想挽回一点损失?”他冷冷地盯着李韵,“还是说,因为我看到过集团的核心技术,怕我泄密,才想用一个职业经理人的位置,继续把我困在身边?”
在秦嘉守的质问声中,李韵不停地掐着手上的戒指,把自己的无名指掐得一道道印痕。她眼神闪烁着,落不到实处:“怎么会呢?你想得太多了。我就是单纯觉得,你对秦氏集团的业务这么熟悉,以后开展工作肯定很方便,这不比你毕业了去社会上摸爬滚打强?现在经济大环境都不好,我是心疼你。”
秦嘉守冷笑了两声,嗤之以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