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此话,十五岁的沈晏南是感动的,可过了很多年后再回想起这些话,他又觉得悲凉。
而这份悲凉不属于他,只是站在柳昭言的立场。
柳茹是位好太师,也是好臣子,唯独不是好父亲。
第二日,老太太带着一位嬷嬷,柳昭言带着一个丫鬟,柳茹安排了四个随从跟着,他们的车马便简易的从柳府出发。
沈晏南透过车窗缝隙看向外面的街道,面对这偌大的京城,他第一次生出有心无力的感觉。
原来天子也不是无所不能,身居高位也需居安思危,面对外敌,面对内患都不得不慎。
有柳茹的交待,老太太拿着令牌带着柳昭言一行人,通过两次的搜查,才终于出了城门。
看着城门渐行渐远,老太太不免叹息:“这日子越发的凉了...”
柳昭言知道最近严查出城,但她闺阁女子,并不清楚发生何事,只是挽帘瞧了一眼渐远的城墙,并没多余感受。
这会儿的她既没有书,也没有话,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老太太身旁发呆。
出城后,车马丝毫没有停歇,一路往大悲寺方向赶。
一路上沈晏南没少掀帘看向外面,柳昭言见他好几次后,忍不住提醒道:“小兰,安生坐好,在祖母面前不得如此没有规矩。”
然而老太太并未发言,只是闭眼打坐,手里一颗一颗拨转着念珠。
继续又走了几里后,车马摇的柳昭言有点想睡,于是她偏头靠在车厢上打起盹。
沈晏南再次挑帘看向外面,只是这次他放下帘子的动作极快,随后又透过缝隙观察外面。
见状,柳昭言再次叮嘱他道:“小兰,这条路全是枯草歪树,没什么可看的,你好生坐着。”
沈晏南回头,目光凛冽的看向她,抬手示意她噤声。
柳昭言被他这样子唬住,不再说话,只在心中纳闷。
老太太睁开眼,立刻靠近窗户,也瞧去外面,看着车辆后面不远处跟随着的几个看似普通驾马行人,她浑身紧绷起来,出发头一晚,柳茹和她说过的话,她记得格外清楚。
她回头对着柳昭言道:“有人盯上咱们了。”
柳昭言顺着朝外看去,也看见了那几人,问:“不是普通的路人吗?”
“傻丫头,你看他们的马那般精壮,完全可以超过咱们的,却安于跟在后面。”
柳昭言算不上冰雪聪明,可听这样子的话还是明白其意,她有些害怕:“祖母,这是怎么了,我们要怎么办?”
“先按兵不动,但如果真的动起手来,言儿,你会骑马,就能跑多远跑多远,祖母老了,也不会骑马,你千万不要管我。”
“不行。”柳昭言牵过老太太的手,眼眶泛起红。
“傻孩子,祖母不是要去送死,只是让你带着小兰奔着前跑罢了,你莫哭,听我说完。”老太太摸出手帕替她擦拭眼泪,接着说道:“他们只有三人,就算身手再了得也人数吃亏,待会儿如果动起手,你骑马跑,我乘车走,无论如何,咱们总不能让他一窝端,你说是不是?”
道理她听得明白,可柳昭言却知道,这马车怎么比的过单独驾马,那么落后的人...
她不敢去想。
“孩子,听祖母的,切记,莫要回头,要一直往前跑,待风平浪静后,再回京寻你父亲。”
柳昭言掩面,泣不成声的问:“祖母,我们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老太太叹口气,看了一眼沈晏南,取下腰间的荷包递给柳昭言:“你长大就会懂的。”
沈晏南动容,不过也只是片刻,一支利箭直直射来,插在车厢正中间。
“小心!”车厢外传来护卫的高呼声。
车马驾的更快了,后面追赶的马蹄声渐近。
老太太推着柳昭言往外:“跳上马,快走,快啊!”
柳昭言虽被柳昭忠教的会骑马,可十一岁的她还不及马高,见此速度要让她跳车上马,一阵心惊肉跳,何况她心中万般不舍得祖母。
唰唰唰——
箭接二连三的破空而来。
护卫见状,一把拎过她,将其抱放至身前,另外一名护卫抓过沈晏南也横放在身前,随后加快速度往草高的深处驾去。
柳昭言泪眼模糊的回头,只看见车夫高甩鞭子,趴在马车窗处的祖母身影往后仰去,一行人奔着大道往前越跑越远...
因惯性倒在车厢内的陈嬷嬷扶着老太太坐起,边哭边埋怨道:“这该死的护卫,怎的还顾上了那小哑巴,也不知留下护住老夫人。”
老太太扶着车厢稳住身姿,视死如归,道:“闭嘴。”
她了解自己儿子,昨晚柳茹千叮万嘱要她保下的人,自然有他的道理。
柳昭言只觉得这马跑的比她平日里都要快,颠的她天旋地转,耳旁只有风声呼啸,枯草淹没大道,让她再也看不见马车的影子。
身后追赶的声音还在,两个护卫对视一眼,一同跳下马,对柳昭言二人吼道:“跑!”
另外两个护卫紧随其后,跃身下马,四人齐齐抽出腰间的佩剑,往回冲去。
枯草比人都高,瞬间淹没他们的身影,只能听见利刃相碰的打斗声。
柳昭言很是害怕,她出过最远的门也就是回扬州祭祖,可那一路有家人照顾,从未经历过如此的事,此刻她根本慌不择路,紧紧握着缰绳只是拼命的往前跑。
沈晏南驾马跟在她的身后。
也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身后几乎没有了声响,他们才停下马来,沈晏南转头看她,只见她满面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