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扬起眉道:“昕王叔寿辰,息怎好推辞?只是此时不胜酒力,恐音律错乱,有辱清听——容息稍歇片刻,自当奏曲。”
可南王妃只是笑着拍了拍手。歌女们问声便停下来,起身行礼退下,继而上来几个小厮,将霖若的琴摆在厅中央:“言兮既醉了,解酒之事可另托他人。三公主师承赵小侯爷,甚是勤勉,想来琴艺必不逊于坊间乐工,不若此刻献上一曲,既是为贵客解闷,也是为王爷祝寿了。”
霖若面上一白,投在画屏上的影子几不可察地震了一下。
众人先是有些惊愕,而后都抚掌笑起来:“若得三公主妙音一曲,吾等必将三月不识肉味!”
“坊间乐工?”朱雀轻声冷笑道,“三公主虽是庶出,也不应与优伶并论。”
念尘忙侧身道:“我知你这怒气从何而来,但切记你我不过寻常宾客,当谨言慎行。”
赵息起身道:“想来王妃是在说笑,好让息能早些醒酒——既如此,息便先给诸位陪个不是:如若奏曲不得尽善尽美,还望各位海涵。”
南王妃又笑:“看言兮这样头重脚轻的,若真弹错曲子叫人笑话,岂不是误了你‘丝竹墨客’的盛名?”转头向霖若道,“吾儿,如今满厅都翘首盼一曲,你总不能叫这么多贵人扫兴而归吧?”
南昕王皱了皱眉,抬手道:“还是罢了。”
众人见南昕王发话了,都有些失望,席间有一人大约是喝高了,竟站起身嚷道:“久闻三公主画像倾人,小像都已流入莽中,出来叫我们看一眼又何妨?难道是貌若无盐,见不得……”
“放肆!”辕麾呵断他,“中书大人可是喝高了,在王爷面前也如此信口不羁?”
念尘拱手冲辕麾温和笑道:“皇兄莫气,中书大人只是求妙音未果,心中愤懑罢了。”说罢收回手站起身,“不过中书大人说话也实在难听了些——昔年画像之事乃画师之过,而三公主既能以小像倾人又怎会是无盐之容?”回首向朱雀伸手,接过一把描金象牙鞘的剑,“早前昕王伯父曾说我这把涔镜能入他眼,三公主尚未出阁,不好抛头露面,不若这个替人解闷的优伶便由我来扮,为各位舞一回剑可好?”
霖若闻言颇为吃惊,抬头看向屏风,隔着绸布也只能隐隐约约看见厅堂中央的一抹墨蓝色。
“如此三公主也不必弹琴了。”念尘拔剑出鞘,瞬时寒光四射,众人都有些惊讶于这把剑的纯色——通体银白,隐隐泛着蓝光,剑刃极薄利,在剑根处用篆书浮刻了“涔镜”两个字,剑柄和剑鞘一样是象牙所造,还用玉岺绸裹了几圈方便手握。
“七皇子舞剑怎能没有雅乐,这琴么,大约还是要弹的好。”南王妃笑道,“吾儿,七皇子都要为你伴上剑舞了,你还不给各位弹上一曲?”
霖若咬咬唇,朗声道:“诚然,母妃话已至此,女儿已是退无可退,不好不弹。”回头向碧落道,“陪我出去吧。”
“慢,闺阁女儿,不可见外男。”南昕王皱眉道,“碧落,去把公主的琴抱上来。”
众人只见画屏上站立的女子莲步轻移走出来,桃粉的衣衫,乖巧的双丫髻,一举一动满是娇俏可爱,不由纷纷猜测侍婢尚且颇有姿色,画像倾人的三公主该是如何国色天香?
这弹琴的风波总算是平息了,气氛也平和了不少,所有人不由都松了口气。
霖若把琴横在几案上,手指轻轻一勾,弦响如泉。向阶下念尘的方向一笑:“臣女才疏学浅,虽高承赵公子,但会的不多,不知七皇子要伴什么曲子?”
念尘扫视了在座众人。
酒与色。
记得赵言兮在韶华出嫁后悲愤地写过许多拿明妃比韶华、叹古讽今的诗文,他虽不怎么喜欢赵息其人,但不得不说他的诗文的确道出了自己所想。
“觥筹交错处,谁忆黄沙骨?”
“可怜玉骨花颜,从此嫁与云边!”
没有家人失于战争的京城人们总是不明白战败的羞耻,不论青年壮年,总是这样颓唐蹉跎时光。待到黑发变白,可会有一丝因未能报国杀敌而生出的愧疚?
“三公主可会《满江红》?”念尘开口时声音竟有些哽咽。
霖若心中一动,下意识地就去看赵息所在的方向,可仍是只看到一个端坐的黑色身影:“会。”
“那便劳三公主奏一曲吧。”念尘走到厅中央,剑指那巨大的烛架,向众人笑道,“以往规矩是舞姬以袖拂烛而烛不灭者为佳,念尘既是舞剑,便以一曲过后火烛尽灭为佳吧。”
众人闻言皆是抚掌叹了一声。
“殿下请。”
霖若说着,右手在弦上一划,“铮”地一声如裂帛。
“怒发冲冠——”
念尘吟诵起来,声音清朗悲郁,长臂一舒,把剑在空中划过,带过一抹寒光。
“凭栏处,潇潇雨歇——”
这曲子用琴弹起来虽是悲郁难言且缓慢悠长,可要奏出那凄愤之情仍少不得用力拨弦,因而没弹两句霖若便指尖生疼,但她并未把这痛感放在心上,一声比一声用力。当时赵息教她这曲子时,先是和她讲了一段家国仇恨,后来在奏曲时也是用了这么悲凉的情感来诵念这首词……
言兮公子此刻是否也想到了那时的事?
霖若这么想着,却不敢再向他那个方向看了。
“抬眼望,仰天长啸——”念尘仰起头剑指头顶上悬着的垂珠,仿佛真的在仰天长啸,“——壮同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百里路云和月……”
动作放缓,如行云流水连绵不绝。
“莫等闲!”剑光忽然一闪,长剑急转直下,随念尘稍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