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空原地转圈的动作,指了四周所有人一遍,“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众人被这动作一惊,纷纷拍手喝彩。
喝彩?
念尘的唇边斜起轻蔑的弧度。
又是一个长剑指天,垂坠直落。
“靖康耻,犹未雪——”
狄戎南下而犯时他十五,意气风发的监国皇子,总以为能凭一己之力扭转两朝衰颓的国运;朝师兵败时他亦不过十七,深知朝野之颓败,置身常中必无力回天,故离京而去,云游四方;如今弱冠有二,他在莽中声名鹊起,而当年受犯之耻不但未雪,甚至快要被京中之人遗忘了。
长城千里,早已从内部朽溃,他要如何才能将其重铸?
“臣子憾,何时灭?”
他那未成年的小妹,母妃早夭,芫妃苛待,十四刚满,出塞和亲。如今生死未卜,音信全无,不知是否和当年的明妃一般终日饮泪?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贺兰山所在地为晋州,早已沦陷。狄戎在那里烧杀抢掠完,又行安抚绥靖之策以图民心……
赵息叹息一声,从小厮递来的锦袋中抽出一直色泽纯润的翠玉笛。玉笛一出便有人惊道:“这便是丝竹墨客赵言兮的竹髓?果然好玉,苍翠如雨后鲜竹。”
赵息只是谦逊一笑,执笛便吹起来。笛声清脆如环佩相扣,奏着这凄郁悲愤的曲子,盈盈欲碎之感直叫闻者心忧。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涔镜分别向南昕王和彦靖点了一点。当年十八岁的彦靖披挂上阵,与南昕王同往北地抗狄。纵是父子二人奋勇杀敌,连收十城,仅率兵三万,便将狄戎精兵悍将的十万铁骑挡于关外近一年,却不想粮草辎重被沿途官吏层层盘剥,军需供给拖沓,将士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最终军心溃散,铩羽而归。议和后,纵是得了献帝封赏,彦靖依然以丢城为罪,自请驻守北境。
大约同样想起了这一段经历,南昕王叹了口气,举杯冲念尘示意,而彦靖面色铁青,捏着杯盏的手因为过度用力,青筋暴起。
龙吟阵阵,弦响声声,笛声幽幽。三人的配合已是完全一体,众人只觉身处离战场千里之外的风波亭,看见了那个仰天长啸,悲愤涕泣的岳武穆,长剑指天,几欲泣血!大丈夫英雄一世,当血染沙场,却为奸佞所害,如何不叫人扼腕?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
只见垂雨厅中央,男子如松如玉,长臂挥剑,身似蛟龙,声音清朗悲郁,墨蓝的衣袍随着一招一式掀动,扬展如翼。
“朝天阙……”
随着最后一声意蕴悠远地响起,念尘的动作也停了,闭上眼,将剑收回面前。
一时间剑气四溢流转,垂雨厅中央的烛台上的蜡烛也全部熄灭。大厅瞬间暗了下来,因着周围的烛架上红烛未熄,倒不至于漆黑一片。
只在最后一刻灭了所有香烛,内力了得!众人不由抽了口气。
念尘睁开眼,凛凛然不可直视,如岩下之电,似烈冬之冰,和面前的涔镜一般亮若秋水;挺毅如削的面容仿佛凝了千年寒冰,冷峻无比——和素日里以宽厚亲和示人的七皇子简直判若两人。
众人总以为七皇子和所有贵公子一般养尊处优,好文墨丝竹之雅,却不想他竟能把一支《满江红》用剑舞得惊心动魄,让人不由热血填膺,壮同激烈。
南昕王已是双眸湿润,彦靖以手支额挡住已红的双眼,彦昶面色阴沉,辕麾赞许地看着画屏上霖若的身影,南王妃有些震惊,赵息则缓缓把竹髓放回锦袋中。
“臣女献丑了。”霖若站起身,隔着屏风向念尘的方向福身道,“虽在屏后不能见七皇子剑舞,但想来自该是‘??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3】——臣女不精琴艺,虽幸得赵公子以笛声补救,但还是有辱清听。”
念尘笑着接过朱雀抛来的剑鞘,收好剑,垂头向霖若道:“三公主过谦。《满江红》虽说词句慷慨激昂,但曲子却凄郁悲凉,三公主能把这份悲郁弹奏出来,实属不易。”
“七弦琴原本声音便是凄郁,臣女不过是借了琴声之便。”霖若说着,见念尘回了位,便又福了福身坐了下来。
赵息举杯起身向念尘道:“息一向慕七皇子英名,却恨始终无缘结识。今日见君舞剑吟诵,恍惚竟似岳武穆显圣于席间,此杯——”仰首一饮而尽,“便是息谢七皇子点醒,曾经的腥风血雨切不可为春花秋月所遮蔽。”
“念尘亦素闻赵小侯爷通晓音律,一琴一笛可谓绝世无双。感君先前以笛伴奏,‘京城第一公子,丝竹墨客赵息’的赞誉果然唯有赵小侯爷当得起。”念尘拱手还礼,看向赵息的目光却有些自己都未察觉的挑衅。
南王妃细眉一挑,笑道:“七皇子舞剑一绝,而赵公子善音律,方才一曲可谓珠联璧合了。”转头向南昕王道,“王爷您说呢?”
南昕王泪意已退,冁然道:“王妃所言甚是。我乃军旅中人,看过不少剑舞剑器,但七皇子这一舞看着让我想到数年前与彦靖沙场九死一生的场景——如今旧耻未雪,我却在此宴饮众人,实在惭愧!”说着向赵文侯道,“赵兄,言兮实在才华横溢,我请他来府中指点小女弹琴真真是小用了牛刀——不,宝刀。”
赵文侯朗声笑道:“怎会埋没?你我自幼相识,数十年的情分自是要由儿女继承。”说着向霖若那儿一看,“何况教学相长,三公主这样才华过人,想来言兮也受益匪浅。方才这琴笛合奏,颇有龙凤相和之感……”说着笑意更甚,冲南昕王拱手道,“南宫兄,话已至此,不若你我亲上加亲?”
众人正饶有兴味地看着各位相互夸赞,听赵文侯一句不由都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