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儿被她这一句念得红了脸,站在那里看着她远去了才反应过来:“遭了,糕点……”
霖若自然听不见她这声惊呼。
后院里小灶小锅烹茶的味道香远益清,霖若望着那托腮坐着有一下没一下往灶火上扇着团扇的背影道:“为何这样有雅兴,拿松竹烹茶?”
眉心回头笑道:“您回来了,可瞧见内室桌上那几盒糕点了?我想着糕点须有好茶来配,这宫里的茶嫩香可人,就是淡了些。正巧这院子里有松有竹,我趁着朝露未晞接了几罐,又摘了松针竹叶小火烘出香味来煎茶。”
霖若冲她笑道:“你会香会茶,我坐在你身边可真是个大俗人。”又道,“什么糕点?”
“外头那位蔷儿姑娘拿回来的,足足六盒,都是荣新铺的。”眉心盛出一小盏将沸未沸的茶汤,吹了吹才递到霖若手里,“我看了一眼有公主爱吃的那四样,还有两盒是时令的秋栗糕和菱粉粿。看来荣新铺声名远扬,连宫中糕点都承制了。”
霖若双眼放光,把茶盏轻轻放在案上起身往里走:“别的也就罢了,那两盒时令的总要排队才能买着,茶先晾一晾,我去瞧瞧。”
眉心便笑:“公主,这是在宫里,可别开心得失了礼数!”
霖若应道:“知道了!”
赶巧蔷儿急急忙忙把食盒摞得高高的往后院端来,看不见眼前路,和来不及刹住的霖若撞在一处,两人摔得头昏眼花,待眼前景清晰起来后,两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心疼的惊呼。
蔷儿手忙脚乱地把那洒了大半的食盒收拾起来,伏在地上请罪:“三公主恕罪,是婢子冒失,把这糕点都砸了!”
霖若忙俯下身去扶她:“你是好心帮我把东西端来,是我不该在廊道里乱跑——这糕点虽洒了一些,留在盒子里的都还好好的,我吃那些便是。”
蔷儿没想到她这样亲和,眼泪汪汪地看着她道了声谢:“三公主金枝玉叶怎可这样委屈,婢子收拾完这里和西厢房后就去找……”她后知后觉地捂了一下嘴,又道,“……去找御膳房拿几盒。”
“不必不必,你去忙吧,我并不在意。”霖若摇了摇头端起食盒,“这洒落的丢了也怪可惜,劳你包一包给我,我拿去竹溪馆喂鱼。”她听得后院雀鸟叽叽喳喳很是热闹,又道,“还可以喂喂鸟儿,多好。”
霖若觉得那些点心幸免于难实在是难得的运气,于是多吃了几块,又呷了几杯芳淳可人的松竹茶,午膳都没传就昏昏沉沉地小憩去了。待午睡初醒,眉心端了香茶和花汤来洗漱,见霖若惺忪睡眼渐渐清明,这才开口道:“西厢房的那位夫人带了些东西想来看公主,正在外厅候着呢。”
霖若忙走到镜前把先前拆下的珠翠戴上,一边道:“你应该早点来叫我,我这样怠慢若叫她伤心了可怎么好?”
眉心拿象牙篦子沾了桂花油把她鬓角边的散发往里梳了梳:“我原是要进来的,可那位夫人说想让你好好休息。”她说话的时候往铜镜里看了一眼,手里的篦子顿了顿,又道,“那位夫人……和公主有几分相像。”
霖若戴耳珰的手也停了。
“是啊,和你有五分相似。”
与赵息摔琴决绝的那夜,他是这么说的。
过了这几个月,她真以为自己不会再为那件事、那个人黯然神伤了,可真到想起的时候,才发现她骗得了其他人,却骗不了自己。倒不是心里还念着那个人,只是这心中究竟是被捅了个窟窿,还未痊愈呢。
霖若自嘲地笑了一下,收拾好后和眉心一起往外厅走,边问道:“可给那位夫人奉茶了?你的松竹茶很不错,想来她也能喜欢。”
“已经奉了,是新烹的一壶茶。”眉心说着露出欣赏的神色,“那位夫人的确喜欢,还一口就尝出来这是明前松萝,可见也是爱茶之人。”
霖若点头,深深吸了一口气,笑着掀起珠帘走到外厅,向背对着她们站着端详窗边那盆水竹的纤丽身影道:“夫人可久等了?望夫人恕我怠慢之罪。”
那人回头,一双潋滟的清水眼与霖若如出一辙,含笑垂眸行礼道:“公主好睡,臣妇怎舍得打扰清梦。”
霖若记得七夕在夜市远远见过她一面,只是灯火闪烁间匆匆一瞥,虽确实觉出几分相似,却远没有像这样照面时让她惊讶。若只是眉目相似也罢,这线条柔和的鹅蛋脸和小巧丰润的菱唇竟也如出一辙,两人面对面站着倒像是隔了镜子互为照影。
颜夕抬起头,见她正痴痴望着自己,也不觉冒犯,双眸含笑望着她,并不出声唤她。倒是给霖若端了茶来的眉心瞧着这场面有些奇怪,把茶盏轻轻放在桌上,出声道:“这茶出了几遍色倒不香了,婢子这便去煎些新茶,夫人和公主可还要配松竹来?”
霖若这才如梦初醒,红了脸,对眉心点头。颜夕也温柔地笑道:“茶再酽些罢,我见公主午睡虽醒,却还是睡眼惺忪呢。”
眉心笑着应了一声退下,霖若不好意思道:“夫人见笑,我方才失了仪态。”
颜夕拉着她的手轻拍安抚道:“任谁见了与自己容貌相近之人都会惊讶。不过天下虽大,能有如此极尽相似的两人,总有缘由的。”
霖若想起那些关于她曾是贵家女的传言,听得她这样说不由起了些奇怪的念头,又觉得这想法如天方夜谭,踟蹰良久终究是没说话。
颜夕见她面上惊疑不定,拉着她坐在窗边,微风把她的鬓发轻轻撩起,拂到那双和霖若如出一辙的杏眼旁柔柔浮动。
“若儿,小时候家里人叫我妤祯。
“婕妤的妤,祯祥的祯。”
霖若惊得瞪大眼睛,被她握着的手颤栗着,像她微张却不知道说什么好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