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打量乔南的目光充满探寻,毫不隐讳,那目光仿佛化作了实质,就差没粘在乔南身上了。
这问题她早便想问了,从集云县大牢,到聘事堂,再到和香斋,桩桩件件皆让沈言很是感动。
也正因如此,沈言便更害怕这里头有什么猫腻,等自己掏心掏肺了才知上了当。
沈言可不会认为对方是看上她了之类的,若是贪恋美貌,他每日揽镜自照恐怕便是够了的。
为何对她好?
乔南手中翻找的速度慢了下来,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这问题,随即自嘲一笑。
是因为两人同享一段灰暗的过去?又或者,因为她差点成了自己执手一生的人?
这个问题恐怕自己也答不出。
沈言的问题如石沉大海,没了回音。固执地等了半个时辰,沈言终是败下了阵,拾起乔南扔给她的卷宗查看起来。
卷宗库内安静下来。
翻阅过的卷宗越多,沈言心中的希望便越发渺茫。在整屋的卷轴都被翻了个遍之后,沈言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如不能挨个去实地查访,光靠卷宗根本无从判别何人有问题。自己又不是那些历尽世情的老捕头,光看一眼卷宗便是谁在扯谎。
放下最后一卷卷宗时,沈言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般,终于眼前一黑,睡了过去。
······
沈言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四周皆是一片连绵不尽的白,她游动在其间,浮浮沉沉,远处隐有光亮传来,待向前穿过那片刺目的光,眼前景物陡然一换。
头顶的夜空璀璨,澄澈通透,身旁树木葱茏,俨然是当年沈府的小花园。
此时她正被阿娘牵着来到园中,抬眼便望见阿爹在金桂树下挖着女儿红。
乍见此景,沈言鼻头一酸,这是她出嫁前一天夜里。
坛口以红绸封着,盛着十五个年岁的陈酿。待全挖出来了,阿爹反倒抱着坛子不撒手,回头看向阿娘嘴里念叨着:“都十五年了,瞧瞧我这记性,总觉着是前两年刚才埋的,女大不中留咯。”
沈言心下难过,当年的自己哪里知道,这竟是阿爹同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
随即便将头扭向一边,就算在梦里,沈言也不想叫阿爹阿娘看见自己红了眼眶。
可谁料沈言刚扭过头,便发现墙角有一个人影鬼鬼祟祟。这是沈言当年的记忆里所没有的,沈言怔楞之下竟忘记了难过。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袍,面容如笼罩在大雾中一般,叫人看不清楚,奇怪的是那双眼睛却异常的亮。那亮光里淬满了怨毒,看得沈言心中一紧。
沈言抬腿便想去追,可刚迈出一步,沈言便觉出一脚踏空,眨眼间已身在别处。
一个漆黑的房间,四周堆满了略微有些潮湿的柴火。柴火堆的中间趴着一个女子,发髻散乱,破烂的衣裳还渗出丝丝血迹来。
只见那姑娘抬起头来,倔强说道:“不是我做的,我如何能承认,更别说帮你去指认的什么刘大人了?”
这姑娘赫然是柳莺儿,她身前站着一个黑袍的男子,听了她说的话,反而低笑起来:“若你真要如此,便莫后悔!”
说罢一抬手招呼进来两个人,竟是拿着大剪子一步步走向柳莺儿。沈言浑身发冷,进过大牢她如何不知道那大剪子是做什么的?
每每碰上詈骂不休的犯人,狱卒便会拿出大剪上刑“抽舌”,好让这犯人这辈子再不能骂人。
沈言心下大惊,想从那两人手里夺下那剪子,却不料又跑进了一片白光之中。
在坠入那白光前的最后一瞬,沈言转头看见了那黑袍男子,亦是面容模糊,目带怨毒。
…………
睁开眼的一瞬,沈言有些恍惚,依稀记得在梦见了谁,可如今却怎样也想不起来。
躺着想了一会儿依旧毫无头绪,沈言索性不再纠结。正当沈言打算起身,却发现自己像只春卷似的被裹在被子里。
转头见松子伏在红木小圆桌上睡得正香,沈言刻意地干咳两声,试图唤起松子的注意。
松子被咳嗽声惊醒,抬头见沈言沈言已经醒了,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脸上堆起一个不自然的笑:“小姐,你醒......醒了?”
沈言同松子这些年朝夕相对,如何看不出他这等反应是有事瞒着自己?当即问道:“说吧,发生什么了。”
“那个...小姐你饿不饿?我去给你煮碗面......”松子挠了挠头发,满脸尴尬,抬腿便要走。
“你跑什么?”沈言眉头一皱说道,“我这觉睡了多久?”
“小姐你肯定渴了,我这就泡壶热茶去...”被沈言喊住的松子背影一僵,竟是逃得更快了。
“回来!”沈言提声喊道。
“小姐你这些天发高热...”松子没法子只好转回身,比了三根手指,说道:“三天。”
三天?!
沈言只觉得像被一只大手攥住了,呼吸都有些不畅起来,“莺儿呢?可曾脱罪了?”
“不.....不曾。”松子目光躲闪地答道。
“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
“她...今日便是行刑之日了。”松子受不住沈言的逼问,一咬牙,还是说出实话来。
自古以来犯人都是要秋后问斩的,可偏生乌桓族本就好战,见惯了生死,不信所谓鬼魂之说。
自打新朝建立,便再没了秋后问斩一说,从来都是何时判何时斩,免得夜长梦多。
行刑二字,于沈言像是一个梦魇。
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