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阿爹的行刑之日,自己便是这样,听着牢外的喧哗声陪阿爹走了最后一程,终是没有见到最后一面。
今日又是这样?
沈言赶忙掀起棉被跑出门去,行过之处像刮起了一阵风,松子连拉住她的机会都没有。
街市依旧热闹,卖菜的捏泥人的杂耍打把势的各自有各自的精彩。沈言跑过熙攘的人群,向长街尽头的行刑台走去。
行刑台前,如今已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围观者伸长了脖子,盯着台上的犯人。
台上跪着一男一女,皆穿着白色的囚服。
那女子背脊挺得直直的,长发草草束在身后,微风吹过,发丝不时拂过脸上。原本甜美的长相,因着这几日的磋磨而显得有些憔悴了。
沈言远远便瞧见了刑台之上昂着头的柳莺儿,跑过去的脚步慢了下来。
她不知以何面目来面对柳莺儿,若不是从和香斋出来那日她自以为是地邀她来同住,柳莺儿儿本不必卷入这样的事情。
这些日子来,沈言之所以全心全力帮柳莺儿脱罪,一方面是因为感情,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愧疚。
监斩官坐于高台之上,抬声说道:“犯人刘豫章、柳莺儿,你二人合谋加害朝廷命官,证据凿凿,按律当诛。今日行刑,你二人可有冤情要陈?”
沈言站在人群里,紧张地盯着台上变化。每个死刑犯人行刑之前,按律都可为自己陈说冤情。若运气好,碰上个清明的好监斩,翻案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是沈言等呀等,直到最后也没等来柳莺儿开口为自己辩解,她只是挺直了脊梁跪在那里。
监斩官等了一会,见行刑台上的两个犯人都一言不发,心里道了奇怪。以往犯人将死,即便没有冤情也会大哭哀嚎,今日这两人倒是都挺有骨气。
眼看着时候也不早了,监斩叹了口气,道了声行刑,提着大刀的刽子手便登上了刑台。
沈言终于忍不住了,开口便要喊冤,却未等出声,便被一只大手捂住了嘴。侧过头却见乔南低头看着自己,满眼皆是不赞同。沈言心里焦急不已,死死咬上了乔南的掌心。
“你不要命了?扰乱法场是什么罪名,你不会不清楚。”乔南冷声说道,手心吃痛而眉头微微皱起,大手捂着沈言的力度没有丝毫放松。
刽子手上前。
刽子手手起。
刽子手刀落。
热烫的鲜血顺着刀刃飞溅开来,只一眨眼的功夫,两条鲜活的人命便再无处可寻。沈言觉得眼前一片模糊,目之所及大片大片的红,灼得眼睛生疼。
原来...行刑竟是这样的。
阿爹当年也如这般吗?
自己和阿娘皆不在身边,那时的阿爹在想些什么呢?
沈言只觉得周遭的喧哗渐渐离自己远去。似是六年时光在这一刻重叠交叉,台上那挺直了背脊如何也不愿倒下的身影既是柳莺儿,也是阿爹。
沈言眼前出现阿爹向人吹嘘自家闺女时得意洋洋的模样,又缓缓变成阿爹抱着酒坛不撒手,说那句‘女大不中留’时的落寞;
转眼画面成了柳莺儿在和香斋里笑骂她不害臊模样。最后定在国相府里,柳莺儿一字一句地吐出那句“不是我”时的决绝。
沈言想起了自己今日做的那个梦,梦里的柳莺儿在昏暗的柴房被人‘抽了舌’,莫不是......
沈言用力闭上眼睛,将泪水挤出眼眶,再度睁开之时,终于看见了地上的柳莺儿。
她如今面朝着天空,最后绝望呐喊的口中竟然真的......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