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简之看着眼前秀丽明澈,笑得眼眉弯弯的少女,沉默半晌,终究还是开了口“六娘,我与你个性迥异,并非良配,汝宁县与你年纪相仿的男儿不少,你……”
孟简之话没有说完,却见六娘笑意骤然敛了回去,轻轻剜了他一眼,气闷闷地偏过头。
他本以为他这次语气够和缓,没想到小娘子的反应更大了,还从未见过她这般剜他,孟简之的后半句话被生生噎了回去。
六娘着实生气,她听明白了!孟简之这是将她往别人身边推呢!
既然阿爹和孟叔都说要将这亲事缓一缓,那便是没有将事情定死,六娘本想着,事缓则圆,行缓则安,小娘子有她的小算盘呢。
奈何她忘了孟简之是个执而不化、油盐不进的木泥疙瘩!
六娘深深出了口气,抬头望住他,“孟哥哥有喜欢的人吗?”
孟简之神情一滞,自然不会答她。
“既然没有,或许可以试着喜欢我呢,我知道孟哥哥现在不喜欢我,可这不代表以后你也不会喜欢我呀。”
六娘说完,盯了他片刻,转身向着书院跑走了。
孟简之僵在原地,指尖轻轻颤了两下,六娘的背影追着白中隐青的寒梅,荡漾着跑远了。
她的喜欢就如这冬日里的暖阳,落落大方,和煦热烈,孟简之叹口气,他几乎要被她的热烈打败了。
可他却是阴潮腐溃洞穴中的困兽,他不需要太阳,太过温暖明媚的东西,只会让他忘了自己到底是谁。
孟简之摇头冷笑自嘲,神情渐渐冷峻,他沿着六娘走过的那条路,一步一步缓行去。
顾翁戎允六娘去书院后园的文朔楼找书,六娘便听话的在文朔楼窝着,并不去打扰他们读书。
若说读书一事,对六娘来说尤为艰难,六娘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孟简之耗着重伤未愈的眼睛也能夙夜苦读,而她只喜欢看阿爹记的讼案卷宗故事,一看那些之乎者也就头疼欲裂,那些字她都认识,可它们却与她不熟,聚在一起便总是与她作对。
若不是为了孟简之的冠礼,她是没有兴趣翻这些大部头的。
想起孟简之,六娘翻着书页的手一顿,与她年纪相仿的孟瑶琴中意的是体恤小意的陈湘,窈娘喜欢的是憨厚老实木作匠铁山,只有她自小就打定了主意要去捂孟简之这深沉寡言的大冰山,可谓是百折不回。
但当今日孟简之把她往别人身边推,六娘还是头一回担心,她要是这一辈子都捂不化这大冰山该如何是好呢?
万一这大冰山真有化的那一天,却是为了旁人,又如何是好?
六娘想起她日前翻的卷宗,前朝成康公主心悦于大法师童印,逼着他还俗做驸马,童印无力反抗,可做了驸马依旧是一块冷面寒铁,无情无绪,公主只道童印总有动容的一日,对他甚是体贴,童印确实是动容了,但却是为了公主的陪嫁所动容,后来还与那陪嫁侍女私奔,于是成康公主怒烧他所在的大相国寺,是为皇家密辛。
大相国寺起火,前朝对外宣称是小僧不慎打落火烛偶然起火,童印改头换面,不再为僧,反利用大相国寺的“天灾”,宣扬前朝无道,天怒人怨,降兆于大相国寺,童印于冀州起兵与前朝对峙,在诸雄割据的时候,甚至能称得上是一方霸主。
个中曲折缘由阿爹没记录,六娘也不清楚,只是她读时甚为唏嘘,成康公主的一时意气,成了压倒这个摇摇欲坠的王朝的致命稻草。
六娘眸色黯然,委屈巴巴地瘫倒在书上,她可不要与孟简之做一对相看生厌,彼此成仇的怨侣。
若有一天,孟简之真的有了心仪的女娘,那女娘却不是她,那她……那她放他走就是!
六娘哼唧一声,话说的好听,但只是这么想着,六娘的心底便没来由地一抽一抽地痛,这么多年的情愫,放手,便是刮骨剜肉。
小女娘垂头看了眼手上的书,又突然摇头感慨自己怎么也成了多思多忧之人,为了尚未发生的事情暗自苦恼,孟哥哥既没有喜欢的人,那她愿意等着他,她相信,他总有回头看到自己的那一日。
想着,小娘子舒心感慨一声,又将思绪拉回到书上。
六娘的手捻上书页,纸页翻动的哗啦作响,却突然被推门的声音盖过去,六娘停下动作。
是有人进文朔楼。
六娘本窝在文朔楼深处的书架间,此时轻轻抬头越过重重的书格,看见两对皂靴相继踏入文朔楼,先前踱入的那人皂靴上绣着精美的金丝云纹,身上直裰亦是六娘不曾见过的昂贵面料。
后来者轻轻将门关上,随他而来,两人动作轻缓,行动私密,显然有要紧话说,六娘暗道不巧,呼吸一懔,竟不敢动作。
还没等六娘反应过来,那后来的人开了口,“贵人亲临汝阳,可是有要事嘱咐。”六娘一下辨得出来这是山长的声音。
“山长这书院不愧为大周三郡九州数得上名号的书院,我在胶州多时,竟才发觉这是块人杰地灵的宝地。”说话者约莫三十出头,听声音颇为儒雅,而山长如此敬着,自然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多蒙贵人照拂,汝阳书院才得以承续百年盛名。”
那人冷哼一声“山长不必在我跟前说客套话,怎么样?这一届的秀才举子可还有能入眼得了眼的。”
“倒是有几个颇为聪颖,中个进士不难。”
“都是人才,山长多留意着,山长知道的,我就喜欢与这些风鹏正举的年轻人做朋友,聪颖与否都是次要,一片赤胆丹心最为可贵。”
“若是能入贵人眼的,便是他们泼天的福气,岂能不肝脑涂以报贵人知遇之恩。”
“我这几日来了汝宁,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