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说,你有超越她的潜力呢?”
听到男人的话,林夜放下手,惊愕地看着他。
窗外一辆跑车疾驰而过,紫色尾灯划出一道霓虹,将蓝色的都市剪成上下两半。轰鸣的引擎声没过了林夜渐厚的喘息。
可男人并不认为自己的说法有什么错。
他双手交叉,胳膊放在桌子上,身子前倾,英俊的高加索面庞在餐厅薄暗的灯光里显现。
“如果我说,你可以成为好莱坞最伟大的演员呢?”
……
一小时前,百老汇。
“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
她的歌声清越昂扬,透着凛冽的冰冷,让人置身于杀机四伏的战场。亮银长枪盘旋卷动,一身红衣辗转飞舞,如深秋飘零的枫叶。
埃德蒙已经整整看了一个月——每个晚上,风雨无阻,曼尼亚剧院第一排正中央。
剧院里的观众有些稀疏,注意力涣散。此时此刻,他甚至隐约听到二层传来了可疑的喘息声。
虽然过分,但怪不得观众——他默默评价道。
这部音乐剧《Mulan》太古典,太中式,太……厚重。晦涩难名的中文音节不知承载了多少悠长盛大的历史。舞台上方的滚动翻译字幕怕是难以传递出半分。
一个美国人,更别提一个2050年的美国人,怕要像他一样连看一个月,熟练到将翻译都背下来,才能静下心好好捕捉剧中翻涌的情绪。
可饶是如此,仍然有数量可观的观众赶来欣赏如此冷门小众,即将化作历史尘烟的舞台音乐剧。
埃德蒙撸起袖子看看手表。
到时间了,他心想。
“出门看火伴。火伴皆惊惶……”
终场音乐响起,她完成了揭示女儿身的盛大蜕变。热烈的掌声顿时将影院填满。
埃德蒙轻笑一声。他完全明白,这几个老观众枯坐一个半小时,忍受着晦涩难懂的台词,还不就是为了这最后一刻的惊艳?
他们不是来看剧的,他们是来看她的。
全体工作人员上台鞠躬谢幕后,埃德蒙站起来拍拍身上的黑色大衣,拿起一旁的棕色圆顶帽戴在头上,向后台走去。
夜莺剧团很小,大部分是华人。名字源于一部著名的安徒生童话。
工作了一个晚上,剧院后台有些凌乱,三三两两的成员们正懒洋洋地拉着家常,看到埃德蒙走进来,吃惊地看向他。
这些惊疑不定的目光没有阻碍他的步伐。锐利如鹰的眼神穿过房间,很快落到最里面——
“她”正在卸妆,听到脚步声便转过头,顺便取下了头上的假发,露出一头浓密的短碎发。
并不是女性发型的“短”,而是男性发型上的“短”。
埃德蒙摘下圆顶帽绅士地贴在胸前,温柔地鞠躬,用一口英伦风味的英语道:
“幸会,木兰‘小姐’。”
林夜的眼神凝滞在面前的男人身上——高大的身材罩在黑色风衣中,黑短发向两侧铲平,络腮胡剃干后露出青皮,高鼻,薄唇,深眼眶,高加索人种,野性与兽性扑面而来。躬身时那一瞬间的温柔和驯丛,再加上颇具绅士风度的英伦口音……
这一个月里,此人每晚准时出现在第一排,犀利的眸子牢牢锁在他身上,从未缺席。
“你好。”林夜戒备地握住他的手,粗厚有力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噤。“诺克斯·英格尔(Nox Engel)。”
“我更喜欢木兰这个名字。”他轻轻一笑。“埃德蒙·所罗门(Edmond Solomon),叫我埃德就好。”
“你好,埃德。”林夜抬头直视他。“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
“Yes。”埃德蹲下来,身形如一条矫健的灰狼。“木兰,我是否有这个荣耀请您吃顿饭?今晚,此时,就在西北大街上的Dragonfly. ”
“今晚?”林夜慌了神。“对不起,这太突然了。”
“去吧,别冷落了老主顾。”一个穿着白色短背心,皮肤黝黑的中年华人走过来,用中文说。“好好吃一顿,瞧你瘦的。”
“李哥!”林夜嗔怒地瞪了他一眼,也用中文答道。“你怎么知道他是来找我干嘛的?”
“你说他是来干嘛的?”李义理所当然地反问。“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多少人找过你了?”
林夜沉下脸。“我要是走了,剧团怎么办?”
李义俯下身,趴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我想解散剧团了……你在这,我下不去手。”
“解散?”林夜瞪大了眼。
“百老汇快完蛋了。”李义在他纤细的肩膀上安抚地拍了两下。“不用担心我们,天大地大,总能混碗饭吃。”
不等林夜回答,他就转头用英语对埃德蒙说:“没问题,我会开车把他送过去。”
“那就这么说定了。”埃德蒙礼貌地笑笑,将圆帽盖在头上,转身离去。
……
半小时后,林夜站在Dragonfly门前,茫然无措。
李义的车开走后他才想起来——Dragonfly是高级餐厅,要求客人着正装入内。再看看他自己——宽大的Puma连帽衫,瑜伽紧身七分裤,短袜加Adidas运动鞋。
只能先试一下,大不了让门卫进去通报一声。
“等一下,你不能……”
红色制服的门卫上下打量着正抬脚往门里走的林夜,正要阻止他,忽然看到他的脸——随即摆摆手,示意他可以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