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阁的地牢建的颇为讲究。
逢卿垸四周为水,后院水边一蓬颓败荒乱的野草间有个隐蔽入口便是地牢大门,不知道的人绝对发现不了。
牢门打开,一级级的台阶下去,要经过不短的一段蜿蜒石路。再行一段,豁然开朗。
三层牢房彼此相邻相背,由地到顶立在正中空地上,仿佛天然而生的石柱。每间牢门上都设有三把锁,必须同时插上钥匙,按照正确顺序转动才能开启。
这里真的太安静了。
看着仆从小心翼翼从怀里取出钥匙,裳荷只注意到对方和自己的呼吸声清晰在耳。
方才在入口处尚能听到外头雨点滴落和墙壁渗出雨水的细微声响。一路行来,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和衣料的摩擦声渐大,其它的声音全都一点点的消失了。
忽然听到些奇怪声响,裳荷与仆从对视一眼,意识到那声音是从自己腹中传来时,慌忙将脸别开。
这个没有声音的地牢,据说是为了防止信阁内部的叛徒互相串供。
信阁初立时,族中曾用了各种办法去请千手鬼面,只是这种一直活在传说中的人物,没那么简单配合。
听说是侯爷与阁主们很费了好些心思,还用上了手段才迫得他不得不为,达成了目的。
只是,能令得千手鬼面这种人物吃瘪,哪是那么简单就能善了的。
有一日信使犯错,阁主临时起意将人关了进去,结果晚些来送米水时,发现那人竟死了。
当时只作是巧合,不想陆续又有相同之事发生,几番之后,阁主才终于觉察到出了不妥。
费力查了一番之后,发现这地牢会将里面的人搞到自残发疯。
后来也曾请了各类能人异士,只是未有答案。
自那以后,连负责看守地牢的人都不太进来这地方,逢卿垸的后花园越发的诡异荒凉。以至于那入口难寻,也不全是有意的安排。
信阁之人有事无事都会绕过此处,渐渐的,有些故事就传了出来。
有的说是这牢房中拘有能吸音的神鬼,那些在地牢里疯掉的,皆是心思不纯之人;还有的说信阁阁主的每届候选都要独自在地牢里待满一日,能全须全尾出来的才有资格坐上阁主之位。
今日之前,裳荷从未进过信阁的地牢。
关于此处的传说她听过不少,却从未想过进来这里会是怎样一种感觉。
身为尹羿养女,她做的最好的一点就是听话。义父交代过需要避讳的人和事,她全都一字不差的记在心里,认真履行。
比如远离诡异的地牢,比如远离暴躁无能的家主。
义父说,谢从安,一届弱质女流,心智不稳且杀戮太过,若有一日离了谢侯的顾惜,则谢氏全族危矣。
她知道这话里的意思:若谢从安不得人心,信阁就应该另选明主。
但这个想法却在她经历了信索之事后忽然动摇了。
那样的一个小小女子,要管束谢氏这样的一个大家族,或许已经拼尽了全力吧。
她怀抱着揣测与谢从安相见,心中又生出了更多疑惑:
这个女孩子当真的心智不稳吗?还是太容易被人看穿?
义父吩咐事务时会偶尔会忽然迟疑着停顿,那灼人目光仿佛又落在了身上。
裳荷不自然的垂下眼帘,难忍的抖了抖肩膀。
的确是自己不够优秀啊。
究竟要如何才能如同男子一般呢。
心头忽然浮现家主那双坚毅笃定的眼睛,她脚下的步子也不自觉的放慢。
牢房的门已打开,里头有奇怪的石头桌椅和床,连接之处没有任何缝隙,黑黢黢的如同是从地面和墙长出来的一样。
关在里头的那人依然半是癫狂,衣衫破碎,头发胡子都胡乱裹在脸上,一时竟无法认出是谁。
裳荷试探的喊了一声乾一,即刻被自己的声音震的捂了耳朵。对方也被震的后退几步,被石凳绊了个趔趄,跌在了地上。
裳荷伸手去扶他,就着引路的灯火勉强认了认。
脏乱的须发之下,七窍明显都有血迹。看五官模样,的确是信索派去了长安的乾一。
对方就任由她拨弄,没有半分的回应和动作,印象中那双锐利精明的眼睛,此时已混沌如同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
虽然传说都听过了无数次,真的亲眼见到还是震惊无比。
裳荷勉强收敛心神,用气音道:“你已知道长安城中出了变故,为何又将信息调换,按下不报。如今谢府大变,族人危机四伏。你或许冤枉,即便是想一死了之,也得将其中缘由说个清楚我才能放你干脆。如今这境况,还会有更多性命受到牵连葬送。我若不寻出些法子,便对不起死去的信索同袍,更不敢去见义父。不论是信索还是信阁,你我都要有个交代才是。”
义父最初与谢侯申请,从信阁中选出了六十四位能文能武的机灵信使,称之为索。每八索为一队,以八卦方位划分采集信息的势力范围。他们混入龙蛇混杂、消息灵通之地,只为更快的搜罗消息。
只是,信索初行就与金阁起了冲突。
几番交涉下,义父不知如何说动了薛桂。只说信索交由金阁处置,实际却令他们按照规定时日,将收集来的信息都汇集到逢卿垸,私下交由自己做具体安排。
此事除了信索之外,应当只有侯爷与三个当事人知晓,连影阁的谢葑阁主都被瞒下了。
起先,谢氏在设立三阁时并未有尊卑,可是随着各方经营,慢慢都有了默认的高低分别。
影阁不仅为谢氏培养影卫,更有查探消息的重要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