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猫儿眼转向他,黑瞳子冰冰凉,花瓣儿似的嘴唇却俏生生含着个笑:“想干什么?想找你玩儿啊。八郎啊,你说,若是现在把你和那个伴读都丢下去,说你们在楼上打闹,不慎双双失足落水……好不好玩儿呢?若是你们都淹死了,我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再没有谁知晓我在撒谎,再没有人敢动我的猫儿。”
“你——你敢!”姬栌向后错一步。
“你说我敢不敢?”姬桢便向前踏一步,脸上仍是笑眯眯的,右手却一把揪住他领口,“等你是个死鬼啦,你也不能去告状啦,要不要与我玩上一玩,便赌一赌,我敢不敢弄死你?”
“阿爷会杀了你,你……”
“伯父怎么知道,你死在我手上?他不会知道的,你的人都活不过今天……”姬桢柔声软气说罢,手上发力,将他一把推倒在地,向前一步,提起裙摆,刺绣着百蝶穿花的高底鞋,重重跺在他胸口上。
她腿上用力,向下施压,姬栌起初还要骂,可呼出去一口气,就再吸回不来,一张面皮很快憋成紫赯色。
他眼前发黑,终看不清那些蝶儿之时,胸口的重压突然卸去,他拼力喘几口气,却又被姬桢抬高跺下的一脚,重重压了出去。
如此反复二三,便是嗜杀如姬栌,亦不免丢了全部骨气:“阿,阿姊,饶,饶我……”
“不饶。”姬桢毫不犹豫地答,脚一提,加了一股劲儿,又重重跺下去,“今日,你们都得死。”
“我再……再不敢……”姬栌趁机吸了一口气,却被她那一脚踩到呛着,拼死大咳起来。
“你敢不敢,有什么关系?左右,你再不能了呀。列祖列宗英灵在上,你这样嗜杀的孽障,便是变了鬼,怕也是想托梦都托不得呢。”
姬栌不怕别人死,他虽不到七岁,可是,已然见过许多畜牲与人,在他面前咽气了。
他甚至觉得,无论是猫狗、兔子、虫鸟,或是人,断气的那一霎,身体骤然软下去,都挺有趣。
可自己死,便不有趣了。
他心下恨极了姬桢,可此刻只得没命地求饶。
只是姬桢的力气越来越大,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若如此咽了气,便是阿爷大怒要杀了姬桢,于他又有何益处?他总归是死了,一个人埋在陵墓中……
姬桢仿佛能瞧出他所想,还要断他指望:“你如今才七岁——纵是死了,也不能入陵安葬的。列祖列宗,想来也无人乐意分你一口香火……哎呀呀,孤魂野鬼,好生凄凉。只不知那些被你累得丢了性命的鬼魂儿,想不想一口口撕了你呢。”
姬栌仿佛已然瞧见了血牙长爪的鬼魂们一满向他涌来,嘶声道:“不……唔……”
他身下渗开一片水渍,一股骚臭气息漫开,姬桢一怔,待醒悟那是什么玩意儿后,险些呕出来,眉头径自锁死,正要狠狠给他一脚,却听得一声“阿桢”从身后传来。
是太子来了。
姬桢这才提了脚,又狠狠踹他一下,方一笑:“阿兄来了——你可真幸运,说不准,不用死。”
姬栌爬挣起身,口中嗬嗬作声,大声咳嗽,面上仍是毫无人色。
可他盯着姬桢的背影,仿佛想以目光化刀,在她身上穿出几个血洞。
“阿兄。”姬桢无知无觉迎向太子,嫣然一笑,“人捞出来啦,是被八郎从揽华楼推下来的,本就摔了个半死,池面上还结着冰呢——好容易把人捞起来,八郎又从楼上丢砚台下来,砸了撑船的内侍,如今那内侍也不知死活……也不知沈家如何得罪过八郎,这竟然,是不把沈家的嫡长孙弄死,便不罢休呀。”
太子的目光越过姬桢,扫向姬栌。
姬栌一颤。
他也不曾见过太子这样的神情。而那些在水中的内侍宫女,已然有撑不住的,朝湖里沉下去了。
“沈家是朝堂重臣,安邦定国的栋梁之材,怎可如此对待——不若,将八郎和沈家小郎君也一并扔下去,统统淹死,咱们还好跟伯父交代呢。”姬桢说,“就说他们俩打闹跌下去了,后头侍人们一个救一个,都没活。这样也算干净利落……”
姬桢眨眨眼,太子虽觉这话说得没道理,可大略读得懂她心意,心下一哂,点点头。
可姬栌看不到她眼神,耳中听得长兄那一个“可”字,宛如见到了催命的鬼。
他大惊失色:“姬桢!我做鬼也不放……”
“你尽管来!你活着我都不怕你,你死了我还怕什么?”姬桢回头,眉一挑。
若真变了鬼——她好坏也是三十岁的女鬼,还怕他个不满八岁的童儿?
“天下只你阿娘怕你死,便是你阿爷,听说你把朝廷重臣的嫡长孙推下冰水,也会挺恼你的。”她还说,“你阿娘今儿,有二十五了吧?若是你没了,她披头散发,黄着脸肿着眼,去闹上一闹,一定会丑得吓人,说不定啊,伯父会让她改做嫔了——宫中多少女子等着四妃之位空出来呢,她们都会谢你的。”
姬栌便是如何心狠手辣,亦不过六岁小童,真遇上姬桢这样的话,他何能分辨真假?
如今他阿娘倒是也还得宠,可宫中几位贵嫔,最大的也不过二十一。
他阿娘平日,也极在意保养的。生怕人老珠黄,叫“小娼|妇”们爬到了头顶上。
“女子心中痛楚,就会变丑,变丑了,就会讨厌,讨厌了,就会失宠啊。失宠了就不会有下一个儿女,待她困死深宫之后,伯父也会忘了她吧。你和你阿娘一起做野鬼,也算有个伴儿了……”
姬桢的声音无忧无邪,清脆爽利,却像是至阴狠的诅咒一般,让姬栌缩成一团。
“怎么样?想好了吗?你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