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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贤妃失常得如此明显,姬桢不信没有人瞧出来,然而既然长辈们都当瞧不到,她也只好当瞧不到。
只不知济王妃与金贤妃有何恩怨,竟能将金贤妃作弄到如此地步?怕不是,有旧仇罢……
她瞧瞧席上——这份急切找人打听旧日恩仇的心情,竟然无从排解!
要么便是皇后与阿娘那样的老人家,知晓,但一定不会说;要么便是赵丽妃这样的——赵丽妃连金贤妃身边的新女官是谁,只怕都不认识,现下扫一眼金贤妃,嘴角就翘一翘。
想来是眼瞧着仇人倒霉,心中满是欢喜罢。
姬桢心中暗叹,想不到她竟然还会有希望金贤妃复宠的一天。
金贤妃得宠只是讨厌,若是济王妃得了什么风云际遇,那大约是会要命的。
那可是个记仇的人呐。
前世的邓皇后,夫婿一登基,就曾经……且慢!
前世……被流放的不也是金氏么?
姬桢都想不起那罪名了,当时只想着,金贤妃生了那么讨厌的姬栌,想来母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流便流了,也算得上是罪有应得。
可现下想想——济王妃是真和金家有仇。
皇帝让她去给金贤妃做女官,莫非金贤妃,是同时得罪了皇帝和济王妃么?
她正想着,楼外忽然响起了歌声,是女郎们的齐声放歌,甜脆嘹亮,直穿云霄——竟惊得姬椿这样乖巧老实的姑娘也抬了头。
“今日乐相乐,相从步云衢。天公出美酒,河伯出鲤鱼……”
“这便是京城女郎的踏歌吗?”仪娘小声问。
“这不是——这是达官贵人家的乐伎在唱歌,你可听到丝竹声了吗?”姬桢小声答。
“听不大清楚——喔,现在听到啦。”
两个小娘子脑袋凑在一起小声念叨,叫杨皇后瞧到,索性准她们去栏杆边眺望一番。
“只小心别跌下去了,离栏杆远几步!”
姬桢回头俏生生一笑:“是了,伯娘,我们定不会靠在那栏杆上的——阿椿,走呀。”
姬椿此刻又没有书读,自然恭敬不如从命,三个穿裙的小身影一道消失在槛外。
这观雾楼,其实更像是一座八面的塔,打中间那阁子里出来,八面都是能远眺的栏杆。
姬桢做了个小东道,将风光一一指给她们瞧:“那边儿,是京城,瞧见了么?京城东北角那四方的一块儿,便是宫城——城里是不准建这样的高楼的,否则,从高楼上望宫城,是窥测宫禁,要杀头。”
“这条河水便是清江了,庶民百姓,今日往往要到江中沐浴,是而江水混沌,不过咱们这里瞧不到,河边总都是林子了,遮掩得好好的。”
“喏,瞧见那边了吗,那好大一片红,那是达官贵人家的女眷们,用石榴裙联一方帐子,在里头吃酒小谈——哎呀,自然是带来的裙子,哪里能将身上的裙子解下来呢!”
“嘘,听,《古艳歌》唱完啦——”
那“垂露成帷幄,奔星扶轮舆”的反复诵唱,慢慢模糊下来,倒是呜咽的笛曲琴音,悠悠然回旋,在繁密的林木与嘈杂的欢笑中,淡作依依不舍的告别。
“唱得可真好听啊。”姬椿轻声道,“也不知道,我们家里头的乐伎能不能唱这个。”
“若是在京中采买的乐伎,应是都会的。”仪娘说,“我听说,乐伎们都是教坊里教养出来的,这样古奥的歌词,若没有人教,她们怎么会唱?”
“那教她们的人,想必唱得更好?”
“可不是嘛!”
“京城可真好啊……”
仪娘与姬椿絮絮叨叨,姬桢却瞧着那片红罗裙帐,心下蓦然生出一股苍凉。
歌中神仙的欢宴,也有结束的时候。
如今的繁华盛景,也有一去不回的时候。
那些歌唱的乐伎,那些听她们歌唱的小娘子,再如何美丽的容颜,也有终成白骨的时候。
她们中有多少人,死在了皇权更迭的那些年月里,那个时候,想必都有不甘罢。
她正恻然,后头的歌子,也便不大听,只望着一江水,连笑都笑不出。
可仪娘很快叫了一声:“看,我阿兄他们过来啦!”
姬桢闻言一怔,往下望去,还没舒展的眉头,再也展不开。
陆谦居然跟沈家的一群小郎君混在一起,说说笑笑打马从楼前数丈外的大道上过去——金吾卫守在楼下,倒是将那条道路让给了官员们的子弟闺秀行走。
在楼上,正能看清他们面容。
也不知那群人中年岁大的两个说了什么,陆谦和沈衍,居然都抬头往楼上望来。
姬椿惊了一惊,退后一步,躲在仪娘身后。仪娘笑得明丽,挥手向兄长致意。
而姬桢,姬桢合上了眼睛。
除了陆谦,都是仇人。
如今都还是少年和幼童,十多年后却是一张张冷若冰霜的脸,对她“求阿兄们进去通禀陛下,请容奴进去说一句话”的哀求,置若罔闻。
她闯不进殿里去。在门外也闹过了,在殿前也跪过了,能求的人,她也都求了。
没有用处,她只能数着日晷上的影子一分分挪走,知晓阿棠的生机,也就这么一分分地没了。
姬桢怎么能忘记那时的痛楚?
男子是不会和女子争吵的,可有些事,本就不需要用语言说出来——连她在他们眼中也是多余活着的,那么阿棠,一个做过皇帝的姬姓的孩子,凭什么还要救呢。
即便他乖巧听话,即便沈衍也曾满面笑容地把他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