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大陆,优路比安某地。
窗外秋季的细雨恍若薄荷丝,但屋内同样一片喧嚣。浴池的花洒矗立在宽大的池边,洗浴的热水落进池内,几乎让人分不清雨脚和水声。
无数细碎的长条水花首先落在巨大的黑色花岗岩浴池边缘,然后点点滴滴弹起小小的水珠,沿着黑色的边缘,化作白色的水花,继续飘落下来。细碎的水花飞扬而起,最后在最高点上散成水珠随之飘落下来,接近顶点部分的水呈现着胡粉般的灰白,周围蒸汽萦绕。
事情就发生在这样一个雨季的早上。
浴室地面是奇妙的米色瓷砖,被灯光照射地反射出昏黄的光,排水沟更是闪耀,偶尔有涓涓的水源流过,视野内充满朦朦胧胧的蒸汽。名贵的瓷砖沾上水渍与泡沫,在湿润的环境与迷蒙的景色中总显得异质,头顶的灯光越过蒸汽照亮瓷砖,电灯与人眼的波长不合,像在太近的地方看电视。
扑通一声,木川唯直直闯入池内。
毫无征兆地,她浸在滚烫的热水底部,手忙脚乱试图抓住什么,仿佛被突然丢进热锅的落汤鸡,满头问号又慌慌张张,鼓着脸颊闭紧眼睛伸手乱摸,长发也随着水压完全散开。
——哗啦。
热水搅动。
有人拽住她的胳膊。
木川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不会游泳的人自然手脚并用,借力在浴池中站直,等脚掌触底后终于从水面上浮出来,冒出一个脑袋。
她咳嗽两声,握住对方的手:“谢谢,帮大忙了……”
少女的发梢还在往下滴水,眼前只有模糊厚重的蒸汽,想要看清并非易事,木川使劲眨了眨眼睛,用另一只手抹开满脸的水珠,望着面前白到几乎透明的人体皮肤。
没入腹部的水面遮挡了对方腰部以下的位置,腰身隐隐能看见腹肌线条,这是一具十分纤细的年轻男人身体。顺着沾满水痕的胸膛向上,他脖颈处的喉结动了一下,海蓝眼睛勾出圆润的弧度,金灿灿的短发变长了不少,耳边是垂在半空的红色耳坠,菱形的颗粒微微摇晃。
隔着水雾,木川和金发男生茫然地对望着,像两个被掐掉声音的默剧演员。
这人…这个人是……
一股噎人的蒸汽直冲鼻子,虽然空间不怎么大,可他们几乎脸挨着脸靠得很近,连头发也分不清谁的是谁的了,热气在玻璃门上结了露滴,变得又湿又重。
热水浇到少年…不,青年的肩膀上,黯然闪光的水流接连不断顺着他的双肩淋漓而下,一直向着腰腹的地方奔泻。耳边的水声使木川清醒过来,她立刻朝后退去。浴池底部光滑到无法直立,她的脚刚踏上去就一个打滑,整个人朝后再次砸入热水中,瞬间耳鸣声伴随着水流,浸在水底抬眼看见摇曳恍惚的扭曲灯光。
当她无意识平视前方时,波纹暗流中的热水不算清晰,可男生的双腿还是映入眼帘。木川唯受到震撼,险些倒吸一口凉气,她再度勉强胡乱挣扎起来,好不容易一个猛子蹦起来冲出水面,别过脸不住地咳嗽。
金发青年张了张嘴想说话,他脸上没什么表情,锐利的视线看似并未出现太深的感触,但目光中却夹杂着一丝困惑又像烦躁的恼怒。
热水的光影隐隐映射到天花板上,呈现出轻快旋转的涟漪。一时间耳边只有少女狼狈咳嗽的声音,她湿漉漉的面孔像被泪水冲刷过,红润润的眼角里虽然还残留着蒸汽,但双腿重新站直了。
金发青年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心中窝着一股无名火。这包裹他的蒸汽浴室、头晕目眩的身体感受、还有昏黄的灯光,这些都重重叠叠地推压着他,仿佛将他变成一块破烂抹布。
水汽挂在他的睫毛上。
花洒离头顶很近,就像大雨无间断地沛然而降,无边无际,到处都在落雨,淋在他脸上的雨和淋在少女身上的雨,是完全一样的。视野变得模糊起来,他最后徒劳地撑着手臂用力,刚从水中起身就又摔了回去。
男生突然倒下时的姿势十分僵硬,纤细的喉咙管呼吸急促,脸颊染着病态的红色。木川被这声水花惊得回过神来,她在瞬间喊出了他的名字——
“酷拉皮卡!”
……
太奇怪了。
这降落地点不太对吧?明明她拿着猎人证,怎么会传送到浴缸里啊?而且还把别人看光了!
宛如撕下陈年日历上的叉型贴纸,自动加速翻页后来到了数年后的今日,青春的相遇从搞笑剧再度演变为奇怪的三流电影。虽然木川唯在心里认为自己终于跨入成年人的行列了,可是轻易扰乱心境的现状还是让她陷入迷茫。
挡雨窗关得严严实实,雨水的沙沙声以及水滴与地板的撞击声等搅混在一起,互相反弹,互相纠合,同凝结在窗户上灼热的水滴发生微妙的反响,于头脑中形成一团模糊的噪声。
木川横抱着男生的身体,很是艰难地给他裹了一条浴巾,接着向外走去。
发生什么了?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手中人就像烫手山芋,木川愈发觉得自己是患气喘的病人,被某种不能言喻的情绪堵住喉咙,她害怕对方突然醒来,又怕面对他,完全没有想好下一步,如果不得不重复一遍相遇,那还不如逃走的好。
在她触碰到酷拉皮卡的额头时,一阵滚烫的热量传来,她明白他正在发热,随后仿佛拖着沉重沙袋那样将他抱出浴室。这是一间高级旅馆的屋子,从陈列的设施能看出来:极简主义配色的昂贵日用品、白床单、毛茸茸的红地毯,还有花里胡哨的墙纸。
他脱下的衣服就放在椅背上,白衬衫和黑西装外套,领带半挂在坐垫前快要掉落了。木川将人塞进被子里后,随手捡起领带放回椅背,然后视线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