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咳时便站直了,本欲上前,却被裴恒用极隐晦的眼神止住,只好站在原地。
台上裴恒用帕子压了压嘴角,对诸臣摆了摆手,“诸位爱卿不必紧张,孤无事。”
当然,诸位爱卿并不紧张,而他看起来也不似无事。
福正接了帕子,又双手平举抬上来一个锦盒。众臣目光不约而同落到这锦盒上。裴恒手指轻抚锦盒,面上含笑,“一月前陇西大捷,此战主帅正是端阳,遵照例法,端阳及一众军士当论功行赏。”
殿内议论又起,刘尚书与郑尚书对视一眼,无不担忧,吴尚书到此刻反而平静,袖手闭目养神。
“孤知晓常年征伐不休,国库早已不堪重负,故而此次封赏不赏金银,只晋爵位。”裴恒以眼神示意福正,后者自锦盒中取出卷轴,高声唱到:“太子教令曰:端阳长公主裴如晦,宣德明恩,守节乘谊,以安社稷,孤甚嘉之,其加封护国公主。今圣暴病又兼孤疾患固久,思一日万机不可久旷,兹命护国公主分理庶政,抚军监国,赐宝剑清平,享先斩后奏之权。百司所奏之事,皆启护国公主决之。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此令一出,四下哗然。
“臣有本奏!”
“臣亦有本奏!”
……
殿内一片混乱,众臣纷纷启奏。郑观压低声音问道:“裴恒小儿莫不是疯了?”
原本五大氏族以为,裴恒充其量不过自己想要这皇权罢了,谁知他竟转手将这权势给了端阳长公主,一个女流之辈。这不仅未有先例,更是荒谬至极。何况端阳长公主手中握有大夏一半军权,如今得个护国公主的名号与摄政王何异?原先裴安在他们掌控之中,而端阳到底是要嫁人的,只要五大氏族任何一家娶走端阳,就能顺理成章把这一半军权拿走抑或分而化之,可如今裴恒釜底抽薪,五大氏族失了裴安,竟要眼看着军权回归裴氏正统了。
刘郑二人窃窃私语,周、吴两位尚书眼中也闪过异色。
裴如晦自己也骇了一跳,不敢信自己方才听见了什么,顶上阿兄温和地朝她招手:“端阳,过来。”
揣着一肚子疑惑,裴如晦三步并作两步窜上前去,身形不知怎地一晃,已越过挤作一团的诸臣。到了台前,裴如晦张口欲言,裴恒却竖起食指,“嘘——”他目光复杂地逡巡在她面庞上,伸手轻轻抚了抚她鬓角,低声叹道:“昨日我就想说了,娇娇瘦了,往后该多食些才是。”他指尖擦过她耳畔,竟冷得像冰似的。
裴如晦心中不祥之感在此刻达到顶峰,下意识望向一侧的福公公,正见福公公别过头去,眼中似有泪光。裴如晦心下剧颤,手上一沉,一柄三尺长剑端端正正落在她掌心,剑鞘上所刻凶兽双目圆瞪、血口大张,发出无声的咆哮。
“从今日起,你即是大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护国公主,”裴恒声音低哑,强压下胸口翻涌的血气,又道:“你的礼物,为兄很是欢喜。”
刘柏霖再也不能任情势发展下去,陇西大捷后大军犹在路上,端阳手边无人可用,此时正是最好的时机,当下喝道:“朝堂之上岂能儿戏!”冲到门前拉开门,“禁军呢?禁军何在?”
禁军闻声而来,殿外很快传来甲胄相撞之声,为首的禁军统领正是刘柏霖庶子。谁料禁军刚到,台上裴恒偏头“噗”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裴如晦一把捞住裴恒往前扑到的身体,大惊失色,“怎么回事?!”
众臣一齐噤声,连刘柏霖与门口禁军亦顿住片刻,眼见情况越发失控,刘柏霖眼中掠过一抹狠色,趁诸臣还未反应,振臂高呼,“还不快快请太子回宫休息!太子方才神智难明,今日之事我看也就此作罢,待来日太子修养好身体再论不迟!”一边轻抬下巴示意禁军进殿拿人。
首排禁军将将踏出一步,雪亮剑光闪过,一排人头齐刷刷滚落,禁军统领的头正正掉在他生身父亲怀里,飙出的血迹呲了他一头一脸。
刘柏霖被这变故击懵了,手捧着庶子死不瞑目的头如坠梦中。
一道身着黑色劲装的影子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抱剑而立,唇角黑痣熠熠生辉,眉目清冷不置一词。他所站的乃是门槛处唯一未沾上血迹的位置,虽然他只字未言,却不难看出方才那一道剑光正是他的手笔,而他的位置已然代表了他的立场:入殿者死。
秋风骤起,把血腥味一股脑卷入殿内。殿内大多是文臣出身,满脑子圣人言论、诗书道理,何时见过这等局面?顿时又乱成一团糟。
混乱之中有人欲迎风奔出殿外,被驻守房梁的锦衣卫丢回殿内。
血气激回裴如晦神智,她明白此时并非刨根问底之时,一旁福公公接过裴恒无力趴伏的身躯,压低声音急道:“殿下为今日之局筹谋多时,小殿下可切莫辜负殿下的一番苦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