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幼青循着那一声疑问抬头,迎上二人齐齐的目光,将视线落到了陆仕谦身侧的青年公子身上。
有些面熟。
想起来了,是白日里来过面馆的。
那时候她满脑子都在谋筹绑架孙元卓的计划,店里来了客人,见门口香烛店掌柜吃的鱼松面,也眼馋要了一碗。锦娘忙不过来,她心不在焉在厨房里头顺手做的,端上桌没一口气的功夫,这公子就端着面追到后厨来了。
她见公子贵气逼人,还真以为是自己一时疏忽,若是自己的场子还好,生怕砸了锦娘的招牌。
可瞧着那公子端着碗一脸激越的模样,也不像是有何不满意,细听下来,原是来打听鱼松面传承的。
她三两句家传的打发过去了,人还不肯走,竟像问族谱似的刨根问底,那股子赖皮劲儿,莫名就让她想到了雨夜喝醉了来渔家面馆缠着不走的陆仕谦。
没想到这二人还当真认得。
宣幼青没忍住在心里默默编排着,果真是人以类聚,生得有模有样的,一个个怎么就跟一碗面较劲儿。
她看那位公子是认出她来了,烦得他又要上来问什么面,索性当没瞧见,侧过头去只留了后脑勺冲着门外。
陆仕谦从她的后脑上,分明瞧见了“闲人勿扰”四个大字。
宋琰拽着他的手还不曾放开,他鬼使神差一个错身,顺手就将门带上了,隔在宋琰和客房考究的门板之前,端正得像一堵墙。
“陆闻清!你这是做什么!”宋琰被嘭一声扑了一脸门灰,没好气道。
陆仕谦一脸正色:“殿下,借一步说话。”抬脚便往客栈外走去。
宋琰猝不及防,不晓得此人发的什么癫。
他两步追上前头的陆仕谦:“不是借一步么,你跑那么快做什么!”
等他气喘呼呼追着人回了方才茶室,落座等了半晌,也没瞧见陆仕谦正儿八经要同他说些什么。
拙劣,演技十分拙劣。
宋琰抱臂冷冷看着眼前人:“不是有话要同我说么,说啊。”
陆仕谦不知为何嗓子有些干巴,但面上还端了一脸正色:“不瞒殿下,此人是我昨夜于孙元卓府上救下的。”
宋琰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陆仕谦是真的在同他说正事。
“孙元卓,她与你查的案子有关?”
陆仕谦颔首:“但其中牵涉过深,在局势未明的境况下,殿下还是少露面的好。”
宋琰对陆仕谦有十足的信任,转而向他流露出了自己的担忧:“案子的事情我不插手,可眼下这件事,还是需要你出手。”
陆仕谦正色,只道愿闻其详。
宋琰挑了一下眉,问他:“就方才那位,你瞧着眼熟么?”
陆仕谦默了默:“见过几回,还算眼熟。”
宋琰眼下也没心思追问这“几回”当中的曲折了:“我说的不是这个眼熟,方才我听见晁年唤她老板娘,你可知她是做什么营生的?”
“略知一二。”
宋琰搁下茶,忽道:“那你替我查查,她与从前尚膳监的宣家掌厨有何干系?”说罢又自言自语般添了一句,“算起来年岁应当也差不多。”
陆仕谦端着茶杯的手一顿,温热的茶水沿着瓷白的杯沿点滴而出,他不动声色用指腹捻去,问道:“不知殿下从何说起?”
宋琰说起今日在坐粮厅衙门后走的那一遭。
“那鱼松面的口味,总觉得与我幼时在母妃殿中爱吃的那口十分相似。当年宣掌厨一家被牵连出宫流放,我母妃一直心怀愧疚,若是有缘能寻到宣家后人,也算了却她一个心愿。”
宋琰看向陆仕谦:“你不说在西郡流放地受过宣家祖孙救命之恩么,你瞧着那位老板娘,像不像宣掌厨带在身边那个小孙女?”
陆仕谦有些恍惚,思绪飘回那一片永远荒芜的边疆苦地,想到了漫天遍野随风而起簌簌的黄沙。
景和四年,父亲被陷害革职流放,带着尚不足十岁的他迁至西郡,直到三年后平反。
“幼时面貌,即便记得如今也大相径庭,倒是殿下,当真还记得数十年未曾尝过的口味?”他淡淡道,并不顾虑会扫了宋琰的兴。
宋琰笃定道:“自然记得,那年宣掌厨出宫之后,母妃被我闹得没有办法,寻遍了京都的厨子,就为了做这一碗鱼松面。”
按母妃的说法,明明方子和步骤都是一样的,他却尝着一个都不对,魂牵梦绕多年的味道,他自信不会记错。
宋琰说着信誓旦旦:“我记得那年大赦之后,母妃是派人去打探过宣掌厨一家的消息,听人说是往南方去了,说不定与这老板娘有些渊源,你可得上心替我查一查。”
陆仕谦垂眸,望着杯中舒展浮沉的茶叶,应了一声好。
*
宣幼青这一夜在客栈之中是趴着睡过的,鼻尖一直嗅着若有若无的冷松香。
陆仕谦表态任她来去自由,她粗粗掂量了一下事态,又审视了一下自己的伤势,许是先前破罐子破摔后探明了对方并没有为难自己的意图,倒也真理直气壮霸占了客房。
那来路不明的大夫不知给她用了什么奇药,几个时辰过去,后腰处的疼痛已经缓解了大半,若是省着用力忍得住劲,竟也可以扶着腰走动了。才下床两步,她就瞧见了房中小几上叠得四四方方一件薄氅,还有一张字迹熟悉的小笺。
她低头瞥见自己一身黑乎乎的夜行衣,青天白日的,确实有些扎眼。
倒是心细。
她摸索着将薄氅披在身上,随手打开桌上纸笺,面色微凛。
“孙元卓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