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亮许久没有听到过宣幼青这般凛然的语气了,竟也不自觉紧张起来。
他忽的记起:“是了,当时他们曾告诉我,马车中与孙元卓同行的还有一位,我以为是随从或者护卫一类的……”
此行的目的是孙元卓,他认了人,便也不曾费心思去检查过那一堆麻袋里头到底谁是谁了。
他急忙起身道:“我当时让他们把马车里的人都单独关着了,孙元卓一定就在附近,我这就去找。”
宣幼青看着眼前的陆仕谦,有些头疼。
怎么说他也在孙元卓府外救了她一回,这转头闹了这么大的乌龙,她要如何解释这明晃晃的“恩将仇报”。
她扶着腰蹲下身,用匕首将他手脚处的麻绳挑断,怀着做贼心虚的忏悔,希望他能躺得舒服些。
她看见陆仕谦嘴角下颚处被巾帛勒住的红痕,略一思索,又把口舌上的禁锢替他解开了。
她手痒,摘巾帛的时候没忍住在他颌下挠了挠。
俊秀公子缚眼红痕,在这昏暗的破败禅室里,被他身上的冷松香一搅,多了些让人心神不定的旖旎。
她轻轻捏住陆仕谦下颌,左右端详。
等日后功成身退有了找郎君的心思,长相就按这样的来,旁的不说,光养眼这一条就十分称心。
她如是想。
不多时,外间传来了詹亮的脚步声,他松了口气道:“老板娘,孙元卓就在隔壁禅室。”
宣幼青收回手,重新掂起匕首,吩咐道:“麻袋摘了,人吊着,我这就来。”
她看了看眼前的陆仕谦,轻声道:“陆大人见谅,只有先委屈一下了。”正欲起身,衣袖处却倏而被一股力道拽住。
她腰上的伤还未好全,本就省借着力,意料之外的拉扯让她脚下骤然失去平衡,一个倒头便往后栽去,结结实实摔到了陆仕谦的身上。
后腰子又受一记,她咬牙抽着冷气,胡乱间手掌撑地,不知按住了似软非硬的东西,让身后的陆仕谦整个躬成了虾米状。
宣幼青脑子里轰的一声,像摸到了通红的炭火一般急速收回手,挣扎着从冷松香环绕的人形软垫上抽离。
误伤,都是误伤。
她看着地上蜷缩的陆仕谦,憋了个面红耳赤。
他面上缚眼的黑布还在,应当是没瞧见她这个“登徒子”的。
她应该可以一走了之,然后留他在此和审问过的孙元卓一同等待救助……的吧?
在外间目睹了全程的詹亮也楞在原地,莫名感觉某处跟着一紧。
陆仕谦眼下是苏醒了,老板娘没动,他也不敢贸然出声。
足足过了有半刻钟,宣幼青似乎做完了激烈的思想斗争,开始做贼一般蹑手蹑脚往外退,挪到门口一抬眼,看见詹亮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她压低声音不解道:“走啊,堵在这处做什么?!”
詹亮咽了咽唾沫,缓缓抬起手,指了指她的身后。
宣幼青转头,就看见本该蒙在陆仕谦眼上的那一条黑布,此刻正软趴趴地被他攥在手中,那双眼尾弧度勾得恰到好处的桃花眼,正以一种十分复杂的情绪盯着她。
宣幼青几乎想当场给自己一个耳刮子,因为她忘记了,陆仕谦眼下活动自如的一双手脚,正是拜她所赐。
二人面面相觑,足足僵立了有好几息的空档。
还是陆仕谦先开的口。
四肢百骸中的药力还未退去,他尽力往身后残破斗柜上靠,企图摆出一个不那么狼狈的谈话姿态。
“老板娘,可真巧啊。”他笑的轻松落拓,好似真的在大街上偶遇一般同她打着招呼。
宣幼青没有回话,她还顾忌着自己服过药的嗓子,只要她一开口,上回在龚佐私宅挟持他的事情,就几乎是板上钉钉无处辩驳了。
她可不想在这种情况下为二人之间的过节再添上一笔。
陆仕谦默了默,又道:“其实我醒了有一会儿了,方才你说话我已经听见了。”
宣幼青拿刀的手一顿,虚张声势道:“陆大人倒是坦诚,你就不怕我杀了你么?”
陆仕谦轻笑,漏出手腕上捆绑留下的红痕,温声道:“老板娘若是想杀陆某,不会如此。”
宣幼青无可反驳,她不得不承认,他很敏锐。
他这一醒,提醒了宣幼青,她找的那批杀手,杀人越货的本领可以,但下迷药的准头还差点意思。
虽说人都被五花大绑牵制着,但还是趁人没醒的时候速战速决的好。
她不再同陆仕谦纠缠,只道:“陆大人既醒了,还请自便。”
她抬脚就要往关押孙元卓的地盘走去,后腰上的不适恰好提醒了她,折腾到这个时候,她连孙元卓的后腰子都还没比划上呢。
“等等。”
身后的陆仕谦又叫住了她。
宣幼青有些失了耐性,开始考虑要不干脆让詹亮再给他来一下让他闭嘴,免得分她的心。
“何事?”她问到。
陆仕谦面上又是那种人畜无害的,偏又让人移不开眼的浅笑。
“孙元卓此人多疑且圆滑,想从他身上知道的东西,逼问不如诈取。”
宣幼青拧眉,心下有惶惶不安。
陆仕谦此人,她看不清深浅,也不知他为何从始至终都是一副站在她这边的姿态。
更要命的是,她潜意识里,是想要相信他的。
旁人如何看她不管,这种没来由的信任出现在她身上,让她有一种失控的恐惧感。
“为何?”被药汁蒙蔽的嗓音听起来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