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目的地是周樱儿的闺房。
她的闺房不小,右边单独建了出来耳房,周樱儿稍作停留后就带着赵寒枝去了耳房,入眼就是一排书架,另有写字作画的书桌,桌上笔架、笔筒等一应俱全,还有一张没画完的山水画。
赵寒枝与她面对面坐下来后,看着她拿出书籍出来,电光雷火间想明白了,原来这是周先生单独给她开的小灶……
理解了周先生的用心,以及周樱儿的好意,赵寒枝立刻做出感激的神色。周樱儿将她的改变收入眼底,给赵寒枝补习起来也更加用心。
赵寒枝很快发现周樱儿的才学远在周良玉之上,而且她继承了周先生的教学天赋,又减去了周先生身上那层威压,赵寒枝很快沉浸在她的话语里。
难道这就是,才女吗?
赵寒枝抽空在心里想到。
但她为什么不科举呢?赵寒枝觉得她才是周先生学生里学识最高的。她无意做官吗?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许久后,赵寒枝按按昏昏沉沉的脑子,外面天已经黑了,正是周樱儿起身点灯的动作惊动了她。赵寒枝将目光聚集在周樱儿手里的油灯上,油灯发出的盈盈亮光被她拢在手中,赵寒枝有所察觉,缓缓转动眼珠,锁定在周樱儿的面纱上。
也许是每次见到周樱儿,她都牢牢戴着面纱的缘故,赵寒枝在室内和她相处了那么久,都没有意识到她不应该继续戴面纱了。
要是冷,屋里已经不冷了,甚至因为窗户没彻底打开变得闷热。
因为不愿意见到先生的男学生们?现在是赵寒枝坐在她对面,赵寒枝又不是男子。
就在这时候,周樱儿也感到乏累,忘记脸上的面纱,用手背蹭了一下脸,面纱停了一下还是脱落,这一眼触目惊心,只见她脸上居然是大片的烧伤,突起的疤痕像是蜈蚣缠绕在一起,毁了一张脸。这让周樱儿从一位温柔美人,顿时变成丑陋的怪物。
当看着她的时候,不再能想起她漂亮的眼睛,不再能想起她柔和的声音,只有一个想法——真可怕。
赵寒枝回过神,平静下来,取杯子喝了口水。
周樱儿发觉面纱掉了后就去了后面,好一会才响起她的走动声,等她再坐下来时,已经不戴面纱了。赵寒枝不免看了看她,她便笑道:“会吓到你吗?要不我还是遮起来。”
赵寒枝忙说不会,她在这里就是客人,没有让主人为她遮脸的道理。
外面还在下雨,天彻底黑了,赵寒枝想走也走不了,下雨山路泥泞,她怕路滑会有危险。要走她也会在天亮的时候走,天黑后她绝不会走山路的。
她一直没说,就是隐约猜到周先生和周樱儿已经为她安排好了。
雨水啪嗒啪嗒敲击在窗棂上,化作更碎的水点溅落在房间里,过了不知道多久,周樱儿关上窗户,端起蜡烛道:“今天休息吧,我已经将你的床塌收拾好了。”
赵寒枝如愿跟着她走:“辛苦樱儿姐姐。”
赵寒枝被安排在与周樱儿闺房相连的小房间内,平时可能是她用来放置东西的,现在打扫的干干净净,靠近墙的地方摆着一张床。
周樱儿没有将蜡烛留给赵寒枝,走的时候路过一个作为摆件的白瓷长颈瓶,她的影子落在上面,这个白瓷瓶还没有达到光可鉴人的程度,但周樱儿就好像在上面看见了自己的面容。
她告诉赵寒枝:“我十三岁的时候,我爹收了一位父母双亡的学生,他上课时,其幼妹就来和我玩耍,她仅有六岁,我有时也教她……就和教你一样,有一日我睡着了,她见我睡的沉来为我吹灯,不慎点燃了火。”
“等我被烟熏醒,她已经吓坏了,我拖着她不好走,只好把她护着怀里,我想她也是我的学生吧。再后来我就被烧伤了,不过万幸我们都活着。”
她端着蜡烛,赵寒枝便清晰的看见她不止有脸上的伤疤,脖子上、乃至袖子里也有烧伤。
……
香甜地睡了一个晚上,赵寒枝今日请了一天的假,打算回家将自己这段时间要留在周先生这里消息告知家人,还有李狗子,他可能还在等着送赵寒枝。
从周樱儿这里离开,刚到第二进里男子留宿的地方,就看见张耀祖靠在墙边,不冷不热地瞥着她。
赵寒枝对他点头:“张大哥。”
张耀祖不是个傻子,他对赵寒枝一而再再而三的拖延早已经感到愤怒,最近一段时间甚至开始仇视赵寒枝,这种转变赵寒枝心知肚明。
张耀祖在赵寒枝快要走过他的时候,忽然开口,“我前天在镇上看见你爹了,他根本没去邻县,我问他有没有你说的湖笔,他也说没有,赵寒枝,你耍我是吗?”
这种感觉,就像是被蛇盯上了,他的目光像是淬了毒。
赵寒枝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因此完全不吃惊,她的钱银紧张的要命,一直腾不出来余钱填饱张耀祖。但,比起钱,还是不要把一个小人逼狠了的好。
赵寒枝道:“张大哥,你既然知道了我也不瞒你,的确没有那些东西,你也不想想我爹穷的叮当响,有好东西早就应该当掉了。那都是我为了留在这里念书,编出来骗你的,唉,我今日回家,挑一对好镇纸、好湖笔买过来给你就是了,你再等等。”
张耀祖听了前面的话,越发验证他心里所想,对赵寒枝的愤怒反而消散了一些,直到听见‘再等等’三字,怒火瞬间燃起。
又是等等,他已经等了多少次了!他简直快被这两个字逼疯了。
张耀祖深吸一口气:“最后一次,这次你还骗我的话,我不会放过你的。”
回家的路上还有昨夜未干的雨水,但至少今天不会下雨了——看天色应该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