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章三年那场于西漠的血战,一直延续到建徽元年。乍一看时间跨越两朝,其实就是她在战争期间做主废了正章帝,幽禁顾昂在深宫中数月,待战局已定便行废立之事。
她论功行赏之时,刻意把朔离众将排得更靠前,哪怕是出月山决战后迂回千里攻打渤海郡国的主力越云营,也只有赵翊的名字在朔离众将之前、卫寂之下,其余帝党皆位列其后。
这是因为她要对朔离进行撤镇设府的改革。
自靖武帝以后,军镇势力逐渐兴起,虽历代朝廷都试图打压,但还是形成了数个“只知军令、不知诏书”的地方军镇,尤以横跨幽凉十六州的渤海郡国为最,简绍帝甚至许以“世袭罔替,可用亲王礼仪”来换取渤海郡公李封对他继位的支持。
朔离的情况更复杂,只看行政区划,朔离是比渤海郡国数量要少半个,但西北地广人稀、胡汉交融,长年依赖长林军与草原诸部交战,又与中原道路险远、交通不便,朝廷和朔离之间的隔阂猜忌比渤海郡国有过之而无不及。
朔离是典型的以武御文,甚至没有完备明确的文官系统,所有行政都是以长林军的需求为核心,这是朔离长年所面对险恶环境为了生存所形成的,非朝夕可以改变。
所以,她只是在名义上设置了朔离都督府,将长林军改为都督府所节制的长林卫,军中部将按级受职,连郑橡都暗戳戳提意见说她这是“浅尝辄止,名新实旧”。
但还是有一些变化,因为朔离实在没什么文官人才,不得不从各地抽调。
即便如此,朔离旧将仍是不满。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换了皇帝还是一个样。”
“要是没有我们浴血奋战,西漠人早就南下打到夏京了,就应该让这群只会嘴上功夫的懦夫去打仗!”
“什么劳什子指挥使、怀远将军,打赢了给点虚而不实的便宜名头,小恩小惠就想让我们这些大老粗让位?“
“她上位还不是靠王爷!”
顾挽星合上缁衣卫密折,淡淡道:“酒后狂言罢了。”
盛平:“新朝初立,岂能由他以下犯上、煽动民心?陛下如若放纵,朔离府的文官们又如何敢放开手脚为朝廷做事?”
顾挽星思忖片刻,道:“胡元海行为乖张,朕念其功劳不予重罚,叫他闭门思过。”
盛平:“陛下!”
顾挽星:“他毕竟是破西漠的功臣,也是定平王的部将。”
盛平只好说:“臣遵旨。”
胡元海消停了一个月。
解禁当日,胡元海和宣诏的翰林起了冲突,差一点就打瞎了翰林的右眼。
“若无我等拼杀,还有你今天耀武扬威?”
她去探望伤员,年轻翰林不顾伤势跪拜在地,怆然质问:“陛下为何独怜朔离?”
终于,圣意宣下,胡元海府中待罪。
缁衣卫将胡府围成铁桶一般,一只鸟也飞不进去。
看似比上次只是多了人看管,但所谓待“罪”,圣意已明——台谏、三司、六部皆闻风而动,上书弹劾。
盛平:“三司奏议,胡元海有狂悖、贪黩、专擅、大逆之罪,当宣告天下立正典刑。”
顾挽星未置可否。
符夕来报:“陛下,定平王求见。”
她的笔锋停了一瞬,破坏了岚金书的纤细优美。
盛平道:“胡元海自矜功高目无君上,想来......未必是定平王的本意。”
片刻,她说:“朕不见他。”
符夕正要出去。
她又说:“上次......罢了,你看着选吧。”
她不见卫寂,但每次都会赏赐给他很多东西,或是补偿、或是安抚。
弹劾轰轰烈烈地持续了一个月,最终皇帝褫夺了胡元海的一切职位和封爵,判其流放南疆,这事算宣告结束。
真心的、假意的,一片称颂“陛下仁慈”。
她仁慈个锤子。
她不过是在用“郑伯克段”的老方法。
胡元海那批骄兵悍将是什么德行她能不知道?她代表朝廷先退一步,胡元海却不知反躬自省还敢更加嚣张,迎来的反击必定更为猛烈。
今非昔比,朔离高层皆在夏京,天下险要俱在帝党手中,她完全可以用自己的人取而代之。
虽得可偿失,但毕竟有失,她还不想这么做。可她不做,并不代表她不能。
胡元海也许不懂,但卫寂是懂的。
她做这些,也并不是给胡元海、周子卓那些人看的。
顾挽星想起来这件事,彻底睡不着了。
她捂住脸。
好渣,太渣了。
怪不得。
怪不得盛平第一反应是她要杀卫寂。
实是盛平在她身边久了,对她干过的那些破事都记得清楚,她嘴上说着顾及定平王如何如何,下手可一点没看见留情,更别提那些为了收买人心占据道德高地的假留情。
那时卫寂添了一身新伤,身子并不算好,她时常赐一些图兰国进贡的上品药材给他,但这也没妨碍她一手设计打压朔离派系的大将。
什么叫刻薄寡恩、什么叫用完就丢。
她到底对卫寂好到哪了?
卫寂到底喜欢她什么?
总不能是喜欢她心思深沉、步步算计、心性凉薄、喜怒难测?
卫寂他,是受虐狂吗?
顾挽星承认,自己长得是有一些占便宜,她还是公主时,也有人大胆称赞她瑰姿艳逸花树堆雪,但卫寂也不至于,颜控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