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转过头去,看着孙儿,和蔼道:“翩翩已等你将近十载,在我与你母亲膝前尽孝甚是体贴,你早到了婚嫁的年纪,你看你弟弟元卿,孩子都嫩大了。你们又是青梅竹马的情分,我觉得甚好。”
翩翩,
那是她的乳名。
台上,顾绛桓微蹙了下眉头,随即垂下眸子,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此事孙儿全听祖母和母亲的安排。”
听了这话,祖母顿时喜笑颜开地点着头,目光撒向台下端坐的宣懿,颇为满意。
身旁的顾母想驳却又不敢,只好把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得了这个答复,她又惊又喜抬起眸子,正巧对上他落下的目光。
那目光虽不经意,却分明地带着几分打量,还有几分冷意,全然不似印象中的那人,她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起曾经他那般温柔地望着自己,说她是世上最好的女郎,还不知羞地说长大了定会娶她。
两人视线相触一瞬,她立即又低下了头,却不经意瞥见了他腰间的那块鸳鸯佩。
鸳鸯佩,这么多年了,他的还在,还一直佩于腰间,她不由得心下一暖。
可她的那块还没寻回来。
正巧裴氏抱着靖儿走了进来,坐在了靠门口的席间。她抬眼望了下,便急急起了身,小步朝那边踱过去,丝毫没察觉到身后一道目光也悄然随着她移动着。
她犹豫片刻,随后半跪着坐在一旁的蒲团上,仍是低眉顺眼的神色,轻声问她:“弟妇,靖儿拿走的那块玉佩可寻到了?”
裴氏正用牙撕着葡萄皮,一颗颗地喂着把桌面搅弄得弄七八糟的靖儿,压根没看她,满不在意地说,“没寻,今日忙,忘了。”
她心底有点急了,声音不自觉高了半分,“弟妇不是答应今日替我寻下吗。”
裴氏本就对大房那位回府感到不快,又见到这还未真正进门的“嫂嫂”,日后若是真过门儿了,掌管中馈的肥差还不得落到她头上去?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转头瞪着眼喝道:“急什么急,不就是一块儿破玉佩吗?”
“那玉佩,是我父母在世时留与绛桓的定亲之物……不能随便弄丢的……”她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如同小猫叫唤般细微。
裴氏翻了个白眼,不屑地低下头去给孩童擦嘴,多大的孩子了吃东西还能弄得满脸都是。
眼珠子一转,又想嘲弄她一番,轻笑道:“兴许大房那位早都不记得你了,更何况那块玉佩呢,丢了便丢了吧。”
没察觉到一阵无声的脚步挪到了身后,一道沉稳悦耳的男声从背后传来,却令人脊背发麻。
“将那玉佩还给她。”
裴氏和宣懿同时转头看去,身后那人本就生得高大,站在面前似有无言的威慑。
“婿伯。”裴氏有些惊讶,他走路怎的如此神不知鬼不觉。
他身后还跟来了一刻都不想跟儿子分开的顾母。
四周的人都纷纷投了目光过来,宣懿立即把头埋进了颈窝,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你把玉佩拿出来呀,你拿她玉佩做什么。”顾母有些不悦地开口道。她虽不喜欢宣懿,可儿子发了话,她自然是顺着的。
裴氏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磨蹭了半天才说话:“明日,明日我定寻来。”
“现在去。”顾绛桓冷冷吐出三个字,没有任何温度却极为摄人,教人不敢反驳。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顾母也有些被吓到,侧眸看了眼身旁的儿子,又轻咳一声,厉声对裴氏身旁的下人道:“都聋了?还不快去钟秀院把玉佩找来?”
下人们立即手忙脚乱地朝门外挤去,宣懿深吸了一口气,腿半跪得有些麻木,一下不稳往旁边歪了过去,却被身侧的男人稳稳扶住身形。
“小心。”他微俯着身,右手握着她的肩臂。只觉那手臂细的很,薄薄的一层柔软下便是骨头,他愣了下便立马抽回了手。
宣懿隔着衣衫也能感受到那只手大而有力,低垂的面上泛起红晕。
她不曾想眼前这个多年未见的男人竟会替自己出头,会替自己寻回两人的定亲之物,还会……扶着自己。
他定是记得自己是谁的,定是记得儿时情谊的,想到这里,嘴角不自觉微微弯起了好看的弧度。
片刻后,一个婢女跑了回来,颤颤巍巍地迈进门。
慢吞吞地将那玉佩呈了上来,裴氏低着头两眼紧闭着,宣懿急忙撑着膝站起身来,看到这景象几乎要晕了过去。
只见婢女张开的手中,那鸳鸯佩已碎成了两半儿。
宣懿眼眶霎时红了,父母留给她的东西本就不多了,如今连这最重要的定亲之物都被……
她怔怔地看着,手止不住地颤抖接过那碎成两半的玉佩。
长睫一阖,两颗晶莹的泪珠落在地上,她侧过脸去不想让别人看自己的笑话。
这两滴泪却正被他纳入眼底,他眉心微蹙,沉着脸色对裴氏道:“你儿子将东西弄坏了,自是要受罚的。”
宣懿有些哽咽,却还是转过头红着眼说:“靖儿应当也不是故意的。”
她知道,这靖儿是裴氏的心尖肉,若真是罚了,裴氏定不会轻饶了她。
顾绛桓的目光从她微红的眼上移开,垂眸对顾母说:“母亲,自幼顾家便是严加管教晚辈的,怎好厚此薄彼。”
这话不无道理,只是顾母忽觉有些不寒而栗,于是抽了下嘴角,朝着裴氏身后的家奴喊道,
“给我上家法!”
转眼间,一把明晃晃的戒尺转眼间就被递了上来。
那裴氏唰得扑倒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