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了解一下,就可以倒背如流?”薛楹不咸不淡地开口,江霁晗去看日出那时,默背下来的那段句子,余震依然绵长,拨乱着她的心智。
江霁晗握拳抵唇轻咳两声,上次感冒还没好利索,嗓音微哑,“我们快出发吧。”
薛楹见他身体不适,不再逼问,她已经从他的态度中知悉了很多意外的秘密。时间确实不早了,薛楹也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这些,她背起背包,“那我们走吧。”
背包的重量刚落在她的肩上,又被江霁晗提起,“我帮你背吧。”
薛楹没跟他争,顺从地把背包让给他。
她和江霁晗在一起后,好像还从来没自己提过东西、也没自己背过包,她太习惯这种空手出门的感觉。
大概因为今天阴天,去内罗毕的面包车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和营地司机。
闷沉沉的天,积云重重,下雨的前兆。车内的气氛却轻松,车载广播放着旋律性极强的乡村音乐,负责接送的司机高声跟着和。
一首歌间隙,司机回头问,“今天怎么只有你们两个人去内罗毕?”
薛楹说:“听说新来的志愿者这周报了旅行团去马赛马拉国家公园玩了,剩下的去镇上转了,所以就只有我们两个去内罗毕。”
司机了然,“江医生怎么不跟着一起去马赛马拉?这可是我们肯尼亚的‘园中之冠’。”
江霁晗看一眼薛楹,“时间还长,以后会有机会的。”
司机哈哈笑着,又随便搭了几句,紧接着跟着广播里下一首歌合唱。
薛楹不看他,她没错过江霁晗探过来的视线,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你别想,我去过马赛马拉了,我不会陪你去的。”
江霁晗不与她争辩,“没关系,来日方长,总会有机会的。”
薛楹瞪他一眼,靠在座位上,又觉得有些茫然。
来日方长,多久算来日,她还会在这里呆多久?真的要在这里和他一起耗下去吗?薛楹也不知道。
“其实我看过你那篇关于马赛马拉国家公园的文章,要我背给你听吗?”
“别背,我不想听。”薛楹拒绝,自己写是一回事,登报登刊发表是一回事,可是听人念出那些文字总觉得别扭。更何况那是两年前写下的东西,再回想总觉得过分矫情。
“其实我在整理那些文字的时候,也会对你笔下的风景好奇。我上网搜过和那相关的视频文章,总是寥寥无几。我也没办法靠着那片面局限的视角,想象你所在的空间地形。所以,我来到了这里,想自己来感受。”
江霁晗说话的时候表情总是很淡漠,哪怕他说的是惊天动地的愤懑,还是细腻动人的情话,神色都窸窣平常。薛楹只是从他墨色的双眸中找寻丝毫端倪,他也没躲,直视着她,似乎想要让她看透他的一片赤诚之心。
如果说没有触动,那一定是假的。薛楹透亮清明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迷离的色泽再度蒙于其上,“你不是来寻找人生意义的吗?”
光华氤氲,流光闪烁,薛楹还是会为他每一句话而思虑万千,但她不会再轻易地让出那道底线敞开心扉。
江霁晗沉声,“是的。”
薛楹垂眸轻笑,“所以,你找到了吗?”
江霁晗刚要张嘴,突然被广播里传出来的熟悉的粤语歌曲打断。司机惊喜地回头,“薛楹,是你们国家的歌曲。”
是陈慧娴唱的《千千阙歌》,悠扬低回的声线,轻声呢喃着伤感离别前的最后话语。
“徐徐回望,曾属于彼此的晚上。
红红仍是你,赠我的心中艳阳。
如流傻泪,祈望可体恤兼见谅。
明晨离别你,路也许孤单得漫长。
一瞬间,太多东西要讲。
可惜即将在各一方,
只好深深把这刻尽凝望。
来日纵使千千阕歌,飘于远方我路上。
来日纵使千千晚星,亮过今晚月亮。”①
所有要讲的话不知该如何开口,有人以歌传念,有人以信答意,而他换了新的地点,依然无从诉说。
无能。
无用。
薛楹离开的那哥夜晚,他像往常一样,车停在她的楼下,望着那个夜半时分也不曾亮起的屋子,怅然若失。
他总觉得还没好好告别,可时光的河却从未停止奔腾向前,不止的汪流,不停的他们。
当船舶靠岸时,是深刻的欢喜,留藏心底。再次扬帆起航后,短暂停靠过的港口,成为他最后的惦念。
“薛楹。”他深深凝望,“你上次问的关于李文忠的事情,我来告诉你。”
他轻轻地笑,苍白又寡淡。
薛楹眸光一滞,面前的江霁晗仿佛又变成了几个月前深夜无法入眠的那个他。
助眠香膏治得了别人,却治不了自己。
“李文忠跳楼后,他从未露面三个儿子终于现身,葬礼都没办就到医院闹事,叫嚣着医院破坏他们病重的父亲,威胁医院赔钱。”他的眸底正下着风雪,冰冷一片,“医院不接受他们狮子大开口,他们便找了专业的医闹团队,每天在医院门口闹事,拉了横幅,上面印了我的名字,跟着的标语是无良医生、杀人凶手。后来警察出动也无济于事,他们把我当成突破口,无孔不入,在我出现的每个地方,把我的工作生活搅得一团糟。”
薛楹咬着下唇,他眼底的冰雪几乎蔓延出来,将她整个身体冰冻起来。更震惊的是,她竟然对这些事毫不知情,薛楹只能看到他日益叠加的疲惫,却根本不知道他承受的这些压力。
即便隔了时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