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英穿了身烟粉色襦裙,从里间俏生生地走出来,见到老太太先是屈膝行礼。
“阿英都听到了。”她抬起脸,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来。
老太太拨转念珠,面无表情地凝视她半晌,又指了下椅子示意她坐下, “今日我这般安排,你可有什么想问的?”
方才小佛堂里燃着檀香,熏得人心绪安宁,此刻她也不过是微微红了些脸,神情看不出丝毫异样。
若说之前还有抱有痴心幻想,那天言昱安对她刻意疏冷,也足够叫她清醒几分。
是以方才偷听到那些话,她并未感到多吃惊。反倒是冷静下来后,竟然有一丝庆幸,庆幸言昱安没看上她,不然自己怕是要稀里糊涂给他做妾了。
她走上前,嫩白的手指揉按着老太太肩膀,一面歪着头,笑容坦然地看向老太太,“祖母,如今怎的也学着乱点鸳鸯了?”
“这怎么能算是乱点?”
老太太语气微诧,微眯着眼感受肩颈被揉按的力道,通体舒适,思忖了会儿,说出的话也柔和些,“你们俩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如今也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少不得替你们操些心。”
陈英眉眼低垂,心里苦笑,操心让她给言昱安做妾么?甚至都没问过她愿不愿意,在他们眼里,能给言昱安做妾,怕都是她天大的福气吧。
老太太先前误会陈英和言昱安有了苟且,这会儿误会解开了,又觉得对陈英有愧。
拉起陈英的手轻轻拍着,态度越发和蔼起来,“放心,祖母定会替你寻门好亲事,下个月庆国公府举办簪花宴,到时候你陪我去。”
陈英惊讶地抬起头,一双明澈的杏眼眨巴眨巴着,瞬间就明白其中意味。
这些年她虽名义上是夫人秦氏收养的义女,但在外人看来她这身份就有些不尴不尬。往高了说是半个侯府闺秀,可掀开底子她不过是妾室的侄女,算不得体面尊贵。是以老太太也好秦氏也好,从未带她出府交际。
可这回老太太竟主动提出要带她赴宴,怕是真要为她考虑亲事了。可那些高门大户又哪是她这等身份进得去的,按老太太的意思,怕不是给人做妾就是填房吧。
“祖母疼爱阿英,可容阿英斗胆一回?”她咬着唇,低声而坚定地说,“亲事我想自己做主。”
“你已经有打算不成?”老太太嘴角一沉,抽回手,“你说来我听听。”
陈英跪在地上磕了个头,抬起身,背脊挺得笔直,“阿英只想嫁个寒门学子,不求富贵,还望祖母成全。”
老太太看着跪在面前的少女,容貌清艳不俗,就是进高门贵宅做个宠妾也是有资本的。没想到她年纪不大,倒是个有傲骨的,既不贪图富贵也无攀附权贵之心,不觉间心里生出些赞赏,面上神情一缓,笑着扶起她,“祖母依你便是了。”
“谢祖母。”
在福寿堂又坐了会儿,陈英才往回走,一路上心事重重,也没注意到不远处刚送走媒婆回来的陈姨娘。
方才陈姨娘请媒婆过来,打听京城适婚男子的身家背景。不是些年纪大的鳏夫,就是些家道中落,成天只知斗鸡走马的浪荡公子,翻来覆去都没有一个称心如意的,只得塞些银子要媒婆再多费心。
陈姨娘见她魂不守舍,不免就有些担心。这些年陈英和言昱安是如何相处,她都看在眼里,以前虽没察觉,但秦氏说的那番话倒是点醒了她。
那言昱安生得俊美无匹,又一向待她亲厚,怕不是叫小姑娘萌生了不该有的念头?
走到月洞门,立在小姑娘面前,手指往陈英脑门上轻轻一戳,几不可闻地叹口气,嗔道,“你呀你,闷着头想什么呢?也不好好看路。”
陈英下意识捂着脑袋,啊了一声,抬起头一看是陈姨娘,愣怔了会儿才回过神,又一想到方才的事,情绪就有些绷不住,压抑着委屈说,“姑姑,祖母想替我寻一门亲事,方才被我拒绝了,你会不会骂我?”
她说话已带着哽咽,清艳的小脸上表情扭曲,似哭非哭又似笑非笑。
陈姨娘如何看不出她的倔强和隐忍。
老太太说要替她寻门亲事,十有八九不是给贵胄官宦做小,就是给闲散富贵户做个继室填房。也不怪老太太心狠,原就是她们这样出身的人,压根配不上罢了。
她伸手抚了抚陈英头上的珠花,宽慰说,“傻孩子,婚姻大事就如女子的第二次投胎,一生苦乐全系于此。老太太也是明理豁达的人,你且放宽心慢慢挑选,不用急于一时。”
“姑姑,女子一定要嫁人吗?”
“傻丫头,不嫁人难不成去做尼姑?”
陈英低头想了很久,倘若寻不到愿意嫁的人呢?
陈姨娘以为她对言昱安还没死心,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不该想的就别想了。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什么情啊爱的都看淡了,人这一辈啊,最重要的还是自己。”
耳根窜上一股热意,陈英的脸瞬间滚烫起来,一时间想不出别的话,只咬着唇低下头,听到自己心头一阵狂跳,姑姑为什么突然要跟她说这些?
一连几日烟雨濛濛,这天终于放晴。远处山间薄雾缭绕,似白烟拢翠。马车在山脚下的红螺寺前缓缓停下,陈英扶着老太太刚下马车,就瞧见江锦舒从另一辆马车下来。
“祖母安好。”
隔着几步远,江锦舒朝老太太屈膝行了女儿礼,又上前亲昵地挽住老太太,恭顺又大方的做派十分讨老人家欢喜。
给佛祖进完香后,三人便去禅房吃茶歇息。老太太毕竟上了年纪,又是半日车马劳顿,不消一盏茶功夫就睡下了。
“我方才听小沙弥说,放生池那边有人在绘观音像,听说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