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哪里是高枕而卧,简直是心惊胆战,狼狈不堪才是。
起初,陈英被外面声音吵醒,刚一抬头便觉下巴微凉,她再一低头,便看见嘴角拉出一条细长黏腻的口水丝断开了,瞬间整个人都僵硬起来。
偏这时言昱安也醒过来,两两相望,场面一度很是尴尬,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也不知言昱安方才看到没有,但很快她的脸色就变得更加惨淡,因为她发现言昱安的衣襟口濡湿了一小片,心里既忐忑又紧张,垂下眼一遍遍祈祷着。
不要发现,也千万不要问她,这情形简直不能再尴尬了。
言昱安见她脸色有些不对劲,也坐起身,“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我,我没事。”陈英磕磕巴巴,抬起头看向他勉强挤出个笑容。
此时的言昱安衣襟松垮,发髻散乱。明明是人初醒时最难看的样子,可在他身上,却偏偏有一种仙山楼阁触手可及的错觉,又仿佛月光落入池水中,恍惚间变得可亲可掬起来。
陈英看着看着,目光有些发直了。
这时突然听见马车外的说话声,她陡然清醒,正好对上言昱安投来的目光。
下一瞬,言昱安瞥了眼晃动的车帘,眉间微皱,目光也有些疏冷,但声音依旧温柔,“不必着急,先把衣裳穿好。”
陈英心乱如麻,快速整理好衣裳,又重新束好发髻。她见言昱安一动不动,忍不住问,“你怎么还没收拾?”
言昱安嘴角一勾,不疾不徐地说,“待会儿让平康进来。”
一听这话,就是再傻也明白过来,他这是要等人伺候。
不知为何,她忽然很不想让旁人瞧见言昱安此时的模样。她取出木梳,有些紧张地坐到他身旁,“我来帮你束发吧?”
她捧起他鬓边散落的一缕发丝,见言昱安神色不动,应该算是默许了,这才放下心来,认真地给他束发。
直到见他又恢复成纤尘不染的清贵模样,恍如芝兰玉树立于眼前,陈英的心又不可抑制地颤动着。她再一次感觉到眼前这个男人飘然若仙,远在云之巅,海之崖,与她相隔岂止千山和万水。
也是奇怪了,这个念头一出,她竟然不再觉得难过了。
她垂下双眸,目光平静地望着手中木梳,低低地说,“已经好了。”
言昱安深深看了她一眼,目光于淡远中划过一瞬温柔,他唇边一弯,极轻地说了句,“有劳了。”
他清润温柔的嗓音,配上悠扬的语调,竟给人一种温情脉脉的错觉。
趁着他转开视线,陈英垂下眼,悄悄将木梳上几缕发丝收进袖袋里,也说不清是什么心思,竟红着脸,鬼使神差就这么做了。
言昱安掀开车帘,看向孙承光,“如今距狮吼山不足百里,韩将军已将四周匪寇肃清,想来这一路会安宁不少。”
孙承光不解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说这话是何用意。
突然,言昱安唇角轻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只见他沉声吩咐道,“孙副尉,你去挑一队护卫先行探路,遇坑填土,遇雪扫除。”
话音甫一落定,马车中陈英噗嗤一声,差点就笑了出来。她赶紧捂住嘴,又偷偷瞄了眼孙承光,果然是一脸错愕吃瘪的神情。
这时孙承光猛一抬眼,便和她对了个正着,觉出她在幸灾乐祸,心里不禁暗骂了句“红颜祸水”。
随即他收紧缰绳,黑着脸应道,“卑职遵命。”
孙承光领命离去后,陈英转头看向言昱安,不知不觉又笑了起来,“方才我瞧孙副尉的脸拉得比驴还长,说不定他一边填土扫雪,一边该腹诽你公报私仇了。”
“无妨,小惩大诫,往后他才不至于挨军棍。”言昱安淡淡瞥了远去的人马,倒也没再说什么。
这最后百里路,倒真如言昱安所料很是顺当,沿途积雪已清扫干净,坐在马车里也舒坦许多,这自然少不了孙承光开路先锋的功劳,陈英心里不由叹服起来。
虽然孙承光平日是有些轻嘴薄舌,粗鲁冒失,但办起事来却是一丝不苟,勤勤恳恳。她不免想起,孙承光曾告诉过她,他出身微寒,全靠一刀一枪在战场拼杀,才得以军功提拔上来,却又因遭受排挤才落了个押送粮草的闲职。
她不禁对孙承光有些同情,直叹这世间多是天不遂人愿之事,芸芸众人,各有各的苦处罢了。
紧赶慢赶,运粮车队终于赶在入冬前抵达狮吼山。
山脚下白雪皑皑,大大小小的营帐如星罗棋布,分散在一片黑黝黝的枯枝林间。此时正是暮色将近,灰蒙蒙的炊烟,混着米粮肉食的香味,幽幽飘散开来。
车队驶进营地,外面很快响起一阵欢呼声,言昱安已经换好官服,取出一道圣旨,便携着陈英一同下了马车。
刚下车,就有一众身着铠甲的将士迎上来,其中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魁梧男子站在言昱安面前,方正的国字脸上写满了威仪。
他领着身后属下,一同朝言昱安抱拳施礼,然后朗声笑道,“言世子一路辛苦,此番来的正是时候,终于解了韩某的燃眉之急。快请,与我等入帐一叙。”
“韩将军多礼了。”言昱安拱手回礼,转头将圣旨递到陈英手里,便和韩忠在一众将领的簇拥下,大步朝主帐走去。
此时孙承光和平康要处理粮草交接事宜,暂时还不能过来,除却几个亲卫随侍在身后,便只剩下陈英捧着圣旨,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营帐内早已摆好接待宴,每个案几上都是一荤二素,即便是主位也不例外。她这一路看过来,也见识过叶城的贪官污吏如何中饱私囊,如今见到威名赫赫的韩忠将军黜奢崇俭,与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