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天光一点点透窗照进来,室内依旧静谧如斯,时而能听见外头轻微的脚步声。昨夜回来得晚,故而今早底下人并未催起,陈英索性一觉睡到了晌午。
她将长发绾成男子发髻,身上仍穿着小厮的灰棉袍,检查并无不妥后,才打开房门。
很快便有丫鬟将膳食送过来,一盅小米粥,一碟芙蓉糕,两样清淡小菜。
若是在从前,她也觉察不出什么。可经历过昨夜的事情,再乍然看到这些饭菜,她忽然有些食不甘味。
“城主府里不缺米粮吗?”
“不缺呢,整个云州城也就咱府上日日起灶。”小丫鬟又压低声音说,“之前我们都不晓得府里头到底有多少米粮,还是言大人下令盘点才晓得,府里的米粮还多着呢。”
陈英这才展颜一笑,拿过一块芙蓉糕慢慢吃着,又一边问她,“那他后来可有开仓施粥,赈济灾民?”
“那倒没有。”小丫鬟摇摇头,像是想起了什么,喃喃自语着,“好像也有人提过一嘴,后来就不知道了。”
陈英一怔,忽然觉得口中的芙蓉糕有些难以下咽,笑容也淡了下去。
一连几日,言昱安都是早出晚归,而陈英自那晚后就有意在躲着他了,是以两人也有数日不曾打过照面。
直到这日崔朗登门拜访,又恰巧言昱安和平康不再府中,护卫只好来过请示陈英。
陈英自觉不宜露面,她垂着双眸,思量了会儿说,“先问清他是否有要紧的事。”
护卫应声退了出去,不多时又折返回来说,崔校尉今日是专程来登门道谢的。
陈英略有些惊讶,“他来道什么谢?”
护卫也不知情,但他晓得眼前这位是主子爷心尖上的人,自是不敢怠慢。正准备出去找人问问,就见陈英起身往外走,这才忙着跟上去带路。
陈英刚走到回廊下,就瞧见花厅里有个身影,正背着手在里面转悠着。
她大大方方走进去,朝崔朗双手一拱,“见过崔校尉,世子爷有规矩,属下们不得过问主子行踪,是以不能代为通禀,还请校尉见谅。”
要知道,崔朗今早看到几个破衣烂衫的流民,将一队运粮车一字排开摆在营地外,大声叫喊着让巡防营来人接收。那场面实在令人瞠目结舌,再加上附近灾民聚集,一时间竟是吸引来许多人徘徊观望,所幸是在巡防营门前,因而无人滋扰。
最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巡防营将这批米粮仔细盘点,这数量恰巧与被盗的粮饷吻合。
这世间哪来这么多巧合?显然是将被盗的粮饷找回来了啊。
崔朗当即大腿一拍,兴冲冲就赶来城主府。得知言昱安不在府里,他依然兴致不减,坚持要当面致谢。
“无妨,我就在这里等大人回来。”崔朗哈哈一笑,语气极为豪爽。
陈英越发好奇,试探着问他,“看崔校尉这般开怀,可是被盗的粮饷有下落了?”
崔朗挑眉望了她一眼,刺着嗓子惊叫起来,“你不晓得?言大人派人把粮饷都送到我巡防营门口了。”
陈英这才后知后觉,想起那晚在仓廪府库抓到的那伙人。心思转了几转,也很快明白过来,想必是利用大胡子与背后之人的牵扯,顺藤摸瓜,已经人赃并获。
见她有些愣神,只当是不知情,崔朗又把事情经过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
说完后,他更是长吁短叹,满脸的心悦诚服,“竟然都没有动用一兵一卒,只雇了些流民就将粮饷稳稳当当送回来了。言大人不愧是国之栋梁,真乃神人也。”
就算是在他执掌多年的巡防营里,那些军需粮草也都只派心腹之人看守,更何况眼下正值灾荒年,粮食堪比人命,比任何金银财宝都还要珍贵。足可见,这位世子爷足智多谋,行事周密稳妥,的确有高世之才。
“你们有朝廷分拨的粮饷,可城内受灾的百姓呢?”
陈英忽然抬眼望向窗外一方天空,声音有些缥缈,“如果朝廷不开仓放粮,那他们要靠什么才能熬过这个冬天。”
“哪有那么简单哟,之前老城主就执意要开仓放粮,可结果呢?”
崔朗皱着眉,口中发出啧啧两声,“那些灾民饿狠了,就跟疯了似的,一窝蜂聚集在义仓门口互相哄抢,甚至还有不缺粮的富户都跟着凑热闹。场面那叫一个乱,得亏我当时带兵过去才镇压下来,不然那殴打踩踏致死的灾民,可就要比现在饿死的还多呢。”
陈英惊呆了,一时间口中讷讷,却说不出话来。
崔朗就着茶盏灌了一大口,然后砸了咂嘴,复又抬眸瞥了她几眼,突然就起了兴致,开始八卦起来,“我瞧你们言大人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只要你尽心伺候着,将来保不齐能给你谋个好前程呢。”
言昱安跨进门时,刚好听最后那句意味不明的话,脸色当下就有些不好看。目光在陈英身上略顿了顿,便举步朝里走去。
“言大人回来了。”
崔朗连忙起身,拱着手笑嘻嘻说,“卑职专程来向大人致谢的。”
他又从袖中取出一份公函,颇为自得地递到言昱安面前,语气里隐有几分邀功的意思,“这是卑职写好准备发给朝廷的奏报,还请大人过目。”
言昱安接过公函打开,只略扫了几眼,又扔回崔朗怀里,冷笑一声,“崔校尉的治军本事,言某不知,但这笔墨功夫倒甚是了得。”
语气很是冷硬,冷得令崔朗倒吃了一惊,他是诚心实意上门致谢的,还特意写了奏报颂扬言昱安的功绩。哪晓得,拍马屁拍到马腿上,反而自讨个没趣。
陈英察觉出气氛尴尬,脚尖一转,正要悄悄退出门外,就听见背后男子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