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允归是个老木桩。
古板,寡淡,还很没有人情味儿。
这种男人,心思都在大事上,缺乏儿女情长的柔情,就算皮相再好看,不懂情趣,难以令宋予鹿动心。
谁又受得了总是热脸贴冷屁股?何况是美貌绝伦高高在上的一国长公主?
既然两人间也算说开,宋予鹿心态放平,也懒得总是主动往上贴。
接连几日,她待在鹤华殿内‘养伤’。
谢允归不来,她也并不派人去请。
“听闻近来,陛下前因南下涝灾之事,在御书房几次连夜召见朝臣,帝师大人也因此,忙的抽不开身,今夜又歇在宫里了。”
盛夏夜气闷浮躁。
内殿前的花庭里,月色澄明花枝招展,夏虫隐匿在花木间,发出窸窸窣窣的杂鸣,此起彼伏,闹而清静。
春月跪坐在矮几前,认真切瓜果,听见余海一边打扇,一边这样说。
她下意识看了自家殿下。
宋予鹿侧卧在摇椅上,享受这片刻的清宁幽静。
她半阖着眼,语声慵懒接话:
“怎么,这都几日了,还未拿出个章程来?”
余海弓着背凑近几分,“说是户部已经拟出赈灾银两的数额,但还未商定,由谁此次南下护送赈灾银。”
赈灾银两事关重大,万万出不得纰漏。
送往南下这一路,多的是人想从中谋取私利,若选不好押运赈灾银的人,到时候层层剥削下来,真到了珙县,也救不起那成千上万条性命。
最后引起民怨,不止要费事派人严查,杀几个贪官是小事,麻烦就麻烦在一发而动全身,牵连甚广。
也终究对皇帝的威望与声誉有损。
这是祈元帝登基后,遇到的第一件如此重大的政事,绝不能出任何纰漏。
谢允归自然慎重以待。
宋予鹿睁开眼,突然问余海:
“本宫记得,去年陛下登基,新秋科举的寒门状元郎,唤什么名讳来着?”
余海很快接话,“殿下是说,状元郎秦思远?”
“对,秦思远。”
宋予鹿想起,谢允归最后选定的,就是这位寒门出身,家世清白的新科状元郎秦思远。
这个秦思远,在祈元帝登基元年高中,遇上了好时机,受帝师提拔了一把。
谢允归要替祈元帝丰满羽翼,自然要从提拔新官入手。
她想了想,吩咐余海,“帝师歇在何处?去请他来。”
余海立马领忙,马不停蹄地走了。
春月将切好的瓜果,捧给宋予鹿,摇头笑叹。
“殿下气消了?”
宋予鹿纳闷儿,“气?本宫气什么?”
春月睁着水灵大眼看她。
“上次帝师大人离开,殿下接连几日都不提他,余海和奴婢都以为…,殿下和帝师大人置气…”
毕竟余海告诉她,那晚去太庙,帝师大人将他们送到内宫门边,就自顾走了。
殿下醒来,可是气的暴跳如雷。
加之第二日,帝师大人在内殿与殿下单独相处后,离开时也冷着脸。
看样子,两个人便像是闹了不愉快的。
宋予鹿,“……”
她只是想清静清静而已,你们有必要揣测那么多?
团团也呵呵:【娘亲你不思进取,太过懈怠,连身边人都看不下去咯~】
——我不去见他,就是不思进取?他还不来见我呢,你怎么不去念叨他?
团团嘟嘟囔囔了什么,宋予鹿也没听清。
两刻钟后,谢允归徐徐到来。
宋予鹿瞧他负着手,满身清散步态闲适的架势,不禁悄然撇嘴。
如今深夜入宫闱,也能面不改色,不端着礼数硬硬邦邦了。
看来在她面前逐渐透明后,谢允归行事也渐渐放开,无所顾忌了。
“殿下要见臣,不止所为何事?”
宋予鹿慵懒斜倚在摇椅间,随意抬了下手。
“先生请坐。”
谢允归也没客气,掀袍坐了,还端起春月奉的香茶。
宋予鹿单手支颐,屏退了伺候的人,才懒懒开口。
“听闻先生最近在为赈灾人选之事伤神劳心,先生心中属意的,可是状元郎秦思远?”
谢允归揭着茶盖的修长指节微顿。
他掀起眼帘,声线清润。
“殿下,后宫不得干政。”
宋予鹿当没听见。
“本宫也不想干政,但如今你我可是同一条船上的,本宫自然不好冷眼旁观先生再走弯路,故而才要好心提醒。”
谢允归内勾的眼睑微眯,缓缓隔着茶盏,做洗耳恭听状。
他知道宋予鹿和她身边那小东西,知晓很多他还未曾经历的事,若是事前能得一些提点,能少许多麻烦。
他不是顽固不通的人。
宋予鹿见他愿意听,这才接着说下去。
“这个秦思远,倒也是个有真才实干的。”
“他相貌堂堂,秉性清高,不投靠任何世族拉拢,只一心向天子表忠心,一副胸怀大志忠君为民的清廉正气做派。”
“先生派他南下赈灾,这遭差事,他倒是能办的极漂亮。”
“不过也因过于不懂变通,不知办了什么事,冒犯了世家利益,惹祸上身。”
“故而不等他回京,御史弹劾秦思远的折子,就会递到御书房的御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