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我进了林小姐父亲的公司从一个设计部职员做起。我过上了每天地铁倒公交来回通勤一个半小时,出租屋公司两点一线的日子。每天加不完的班,画不完的稿子,看不完的冷眼。”
王雅琪说着说着揉了揉太阳穴,煎熬的回忆涌上心头,虽然已经过去但再次回想起来还是有些痛苦。
“在那里,你比同事优秀,他们说能者多劳然后把所有的工作推给你。你比同事略差,他们又会说组内拖油瓶吊车尾排挤你打压你。等你变得和他们差不多了,他们会说你平庸组内有没有你都一样,谁能想到我的初衷只是上班挣钱生活啊。”
“所以你就回来了。”
“与其在大城市迷失自我,不如在小城市活出自我,所以我就回来了。”
“回来好啊,”张黎莫微笑的看向王雅琪,“回来做点自己想做的事,快乐最重要啊。”
王雅琪转头正巧对上张黎莫笑意的目光微微一笑道:“我当年的理想没实现,倒是你,你的人生轨迹一切都按照你当年说的走。安安稳稳的上个大学,回来接手自己老爸的的小店,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闻听此言,张黎莫像是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面色渐渐沉了下来。犹豫再三之后还是对王雅琪开口说道:“我当时说的是既定的实事,而非我真正所想啊。”
“那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张黎莫摸了摸嘴巴,像是在思考些什么淡淡开口道:“我已开始毕业之后是拒绝接手婚纱店的。我一个学传媒的什么也不懂,干嘛要我这么个外行来凑热闹。”
“那怎么又接手了?”
“我需要钱啊。”
“叔叔阿姨很缺钱吗?”
“不,但刘天峰的父母需要。”
王雅琪微微一愣,在高中时就属王雅琪、刘天峰和张黎莫三人关系最为要好,高三那年更是被班里称为关系最铁的铁三角,三人无话不说私交甚厚。后来考上大学后,刘天峰当兵便和自己断了联系,自己因为工作也很少再找张黎莫聊天。
“他家怎么了?”
“刘天峰走了。”
“什么时候的事?”
张黎莫狠狠吸了一下鼻子声音也渐渐哽咽起来:“今年除夕夜,死在了边境线上。”
王雅琪有些震惊,眼眶也有所湿润,她曾经幻想过自己身边的人谁会第一个离开自己。她想到了年迈的老人,进行危险工作的亲戚,唯独没想到竟是和自己年纪相当的同学。
“年底他给我打了个电话,”张黎莫揉了揉湿润的眼眶,喉咙像是被垫了块硬糖有些硌,“没等我问,他上来第一句话就是,我要出任务了,这次可能有些麻烦,班长让我们写家书了。如果我没回来,我的父母麻烦你有时间就去看看。”
张黎莫长叹一口气继续说道:“我跟他说,那是你的父母,你给老子活着回来你自己亲自孝顺他们。他没有搭理我的话只是自顾自的跟我说,如果我真的在那里了,你亲自帮我办,不要办白事,多整点红色喜庆一点,别让我父母哭。”
王雅琪在一旁沉默不语,刘天峰是天生的乐观派,这个人从不被挫折打倒,不论是学习还是生活,他从来只知道拼尽全力的向前。这种踏实肯干意气风发的少年是当时多少人憧憬的榜样,而此刻他却是班里最先走的。
“我跟他说,你有病啊,你都回不来了你父母怎么可能不伤心,”张黎莫并没有注意一旁王雅琪顺着面颊划过的眼泪,继续断断续续的说着,“你猜他跟我说什么?他说我是为国捐躯,他的父母为国家培养了一个英雄,他们值得骄傲自豪,你见过哪个自豪骄傲的人痛哭流涕的?”
张黎莫说着说着苦笑一声,脸上的眼泪到底还是留了下来划过无奈的嘴角。
“有时候我真的搞不清楚这个人的脑回路,他很多时候好像都有些乐观过头了。”
“后来呢?”
“后来啊,他倒在了除夕夜的边境线上,据说是为了救负伤的十几名战友被乱枪打死的。等到他回来那天,我见到了叔叔阿姨最坚强的一面,两个人硬是忍着丧子之痛没有哭出来。他们跟我说,说我们的儿子不喜欢我们哭,离开家之前他跟我们说等他再回来时一定要笑着迎接他这个英雄。”
“我们这帮人小时候都说过长大了要当英雄,结果只有他做到了。”王雅琪用虎口轻沾着眼睛哽咽的开口,眼尾泛起的红色成了泪水流过的痕迹。
“明明他走的时候跟我约定好了,等他退伍他就来婚纱店给我当员工,这样我们就能天天一起玩了。妈的,他一生从来没骗过我,凭什么骗一次就骗这么狠的。”
张黎莫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痛哭流涕,和事发之初不同,伤痛经过时间的发酵变得更加残忍,连带起曾经的回忆不断在名为“孤独”的伤口上反复撒盐。这种感觉和白酒类似,越久远越浓重。
待到张黎莫平复一些心情,接过王雅琪递来的纸巾擦去了残存的泪水一抽一抽的继续开口道:“我原本想着毕业以后找家公司,工作轻松,每个月几千块够自己花就行了。但是今天我一想到刘天峰,特么的我兄弟保护我是让我颓废下去的?他不在了,我给他的父母养老送终,我就他一个最铁的兄弟,他信得过我我又有什么资格辜负他?所以我需要挣钱,我要挣很多钱,我身后是两家老人,我绝对不能垮了。”
王雅琪默默和张黎莫一样靠在矮墙旁蹲下,平复情绪之后银铃般的声音又再次响起:“回来有时间,你去的时候叫上我,我也去看看叔叔阿姨。”
夜幕降临,寂静的天台上只有两人时不时的抽泣声,夏季吹来的风伴着一丝温热覆盖在两人身上,那轻柔的触感和适宜的温度像某位友人亲抚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