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重玹才浑浑噩噩的抱着景涔的尸体踱步过来,他的脸上似乎还有泪水冲刷过的痕迹,血丝布满了他的双眸,鼻头鲜红。
“重玹……”
羡宁轻声唤了他一声,这才将他的思绪拉回来,重玹抬眸,失神的双眼才重新聚焦,在看到羡宁后一脸歉意的道了声,“对不起啊,我忘了你还在,很冷吧,我送你回去。”
羡宁点点头,两人并行的路上,羡宁开口宽慰道:“景涔……他不会怪你的。你不知道来护着我的时候,嘴里喋喋不休讲得全是你的好,甚至迫切的想要出门御敌,哪怕我应声让他前去,他也不愿违命。”
重玹闻言深深的叹了口气,哑口无言。
回到嘉禧居后,羡宁将景涔留下的药交给重玹,他显然愣了一下。彼时他担心羡宁的安危,甚至连一眼也没留给景涔,可没想到那一面竟是诀别。
重玹便抱着景涔的尸体离去。羡宁透过嘉禧居的方窗盯着那个落寞的身影渐行渐远,心里却不由得跟着重玹一起难受起来,她想安慰他,想开解他,甚至想抱抱他。
他此时,应当最希望有人能在他身侧听他倾诉,能哄哄他抱抱他安慰他吧。
可是时过境迁,他还会期待那些奢望吗。
羡宁看到了重玹脆弱的一面,忽才发觉,他其实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一个淡漠无情的魔。看着他的背影,羡宁心里极其难受,她不知道这难受从何而来,即便是落入生世崖,烈火焚身都没有这么难捱。
盯着盯着,那抹落寞的身影消失了在了夜幕之下,羡宁的身子也到了极限,扛不住的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午时,羡宁才模模糊糊醒来,今日魔域的天气异常和煦温暖,驱散了常年笼罩在苍穹的魔气。
她随意的吃了两口便出门了,她想去看看重玹怎么样了,昨日经过那么一场鏖战和生离死别,不知他心情好了没有。
可到处都没有重玹的身影,羡宁找的满头大汗,最终在魔域的枫林寻到他时,羡宁才舒了一口气。
遍地都是鲜红的枫叶,将大地染成红色,而那些傲立枝头的枫叶更加鲜红欲滴。有时,海风拂过,那片片摇摇欲坠的枫叶便像一只只红蝴蝶,从枝头飘落,简直是一幅完美的画卷。一眼望去,竟是看不到枫林尽头。
而给这枫林增添一抹亮丽的,是枫树脚下的一抹白影。金乌高挂,在枫林的遮挡下投出大块的阴影,可那少年躺的位置,不偏不倚,正巧一抹阳光透过茂密的枫叶打在了他的脸上。
这金色与红色相融的明媚灿烂,白衣少年却透出超然脱尘的虚无缥缈。在这样和煦的光芒下,那白衣少年也闭眼享受着这一抹温暖。只见少年精致的侧弧线,紧抿的薄唇呈一条直线,长黑的睫毛盖住了那含着温柔弧度的眼睛。这样的外貌和神情,第一眼,就让人觉得他太锋利,有一种涉世已久的尖锐和锋芒。
风光旖旎,白衣入眼。
羡宁走近,看到重玹的长睫盖着的下一片乌青,担忧的问道:“你没有歇息吗?”
重玹呼出一口浊气,“睡不着,在他身边能安心些……”
“他……”
“我将他,埋在这枫树下了。”
“你知道吗,他曾经问过我,结束之后想去哪里。”重玹闭着眼,嘴角勾起一抹揶揄,“彼时我觉得他愚不可及,入魔道哪有回头路,可那时却偏偏似着了魔般听他说完那荒诞不羁的想法。”
羡宁靠着枫树在重玹身边坐下,静静的听他倾诉。
“他说他想去人间看看,穿粗布衣裳,挑水捕鱼,买卖生计。若是到了佳节,去瞧一瞧灯会凑一凑人间烟火品一品美酒佳肴。若是缘分到了,娶妻生子,子孙满堂,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我当时嘲他白日做梦,却在心底也开始慢慢向往这种日子,所以我亟欲的想要拔除一切阻碍,想着大仇得报去人间看一看。”
他蓦地笑了,笑的绝望,“果然,还是生了不该的念头。”
他缓缓抬眼,眼底是无尽的悲凉和死寂,“魔生来就是不该,于是只有死路一条。”
“谁说不该。”
“这世上的道理凭什么而定,又凭什么说不该存于世,若当真不该,又为何留存,不过是他们的私心私欲罢了。”
重玹听得心底发酸,却半点没有原谅自己,在他父母殒命时他将怨恨尽数算在天帝头上,师尊丧命时,他算在屠长老头上,可景涔呢,他该算在谁头上,他只能算在自己头上。若他不收景涔为魔将,若他不去夺青玉环,若他一开始就交给殿下,那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看他不答,羡宁担心的问他,“你的伤如何了?可找过元大人为你疗伤?”
看着重玹一夜未睡的模样,想来,他应当是没有时间去处理伤口的吧。
重玹复又合上眸子,轻飘飘的说了句,“还好,我伤惯了。”
羡宁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这人为什么,总是不会好好照顾自己,对旁人能那么尽心尽力对自己却是如此,这身子难道是为别人活的不成?
可羡宁不知道的是,在他抱着景涔的尸体去找元衡时,元衡无奈的看着他说“重玹,清醒些吧。”
可重玹只是垂着眸,机械的重复着那一句,“救救他。”
“求你……”
“人死不能复生,你不是比谁都清楚吗。”
元衡一针见血,重玹失神的眸子这才缓缓聚焦,久久的看了他一眼垂下了头。
在他抱着那个血腥的尸体打算离开时,元衡朗声道:“你知道吗,你月初重伤时,景涔不眠不休照顾了你三日,你醒来时,他方去歇息一两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