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身去。
她喘息着,小跑着,她跑得越来越快。
她眼底当然有恐惧,但这份恐惧很快就消失了。她一踏进那栋楼,一种辉煌的,幸福的,令人眩晕的光彩又出现了她的眼中。
那里才是她熟悉的世界。
……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一年,两年,三年……从最上等的秦楼,到最下等的娼寮。
林仙儿终于快死了。
她病得很重,没有容貌,没有钱,没有男人再喜欢她,她是男人眼里最瞧不起的那种女人,女人里面最卑贱的那种女人。
人家过去说她美貌如仙子,却专门带男人下地狱。林仙儿下了地狱,却始终见不到他们的影子。
若世上真的有多几个男人活在地狱里面,她恐怕要高兴坏了。
一个嘎着粗嗓子的女人在她身边叹息:“你整日里疯疯癫癫的,刚来的时候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这几年倒是日日夜夜喝得烂醉,也没个清醒的时候。”
“如今你要去了,都没存下来什么东西,苦了你那孩子,漂亮但又不大聪明,日后卖给个好心肠的富贵人家,也能——”
“不……”床上的林仙儿呻/吟着突然打断她,“她不能,她不能,二妈妈……”
她并不是什么也没有。
她这样的人,居然还有一个女儿。
二妈妈惊讶道:“不能,不能什么?”
林仙儿空荡的眼中难得透出一丝清明:“二妈妈,您是菩萨心肠,可否帮我一个忙,找一个人……”
“快别说这些话了,你要我帮你,怎么——”二妈妈也可怜她,道:“你有可托付的良人?”
林仙儿抿着唇,摇了摇头,又道:“您能不能……帮我送一封信出去?”
……
握笔的手枯瘦、颤抖。
眼眶里的泪水一滴、一滴地流下,雨点般打湿了纸上的墨迹。
她怔怔看着上面模糊的字迹,只好又慢慢地换了一张纸。
二妈妈等了林仙儿好久,才看她写好了。她虽不识字,却也瞧得见,那信上只有廖廖十几个字。
二妈妈惊道:“这就好了?”
林仙儿点头。
二妈妈道:“你要送去哪里?”
林仙儿将信递过去,流着泪,一字字道:“太原城外,沈家祠堂。”
……
现在这里已没有一点儿的光亮,也没有一点儿的声音,由不得让人想到死亡,永恒的死亡。
林仙儿背靠墙,凝视黑暗。
她的眼睛很明亮,就像黑夜里朦胧的星光,走遍天下恐怕都找不到一双比这更明亮更美丽的眼睛。
是不是她的眼底有泪光?
苏摩遮道:“第三个问题……你认为你的生命是有意义的么?”
那声音陡然尖锐起来,毫不掩饰其中的杀机,宛如一柄淬毒的尖刀要刺入她的心脏。
“你这样的生命,也配活在这世上吗?”
林仙儿浑身一颤,福至心灵地抬起头,泪水缓缓划过破碎的脸颊。
是阿飞。
他锐利的眼睛,正冷冷地盯着她。
“其实你就是梅花盗。”
她慢慢地站起来,似想要抱住他,忽被阿飞一掌掴在地上。
“你不仅心狠手辣,而且贪得无厌……你想杀李寻欢,你也想杀我,你以为全天下的男人都是呆子是不是?”
她踉跄着爬起来。
窗开着,孤灯在凄风中飘摇。
阿飞站在她面前,手已握住剑柄。
他的剑,冰冷而无情。
只需她轻轻抱住他,这一剑便可以刺入她温暖的胸膛。
那不正是她梦寐以求的?
……
快剑如风。
阿飞的剑光在黑暗中骤闪。
但黑暗中,竟还有一道光,还有一柄剑!
就连鬼神也想象不出世间竟有这样的一剑。
那一剑,无以伦比的一剑,闪电般刺破了所有的命运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