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仙儿也是过了几天才回了家,她走在茫茫雪地上,一步一步的脚印,走得并不快。
她的家很简陋,只有一张桌,一张床,一处灶台。
林麻子病恹恹地躺在土床上,面色灰败。
林仙儿的眼睛仿佛在看他,又仿佛根本没有在看他:“他们说会替我送钱来,你买药了吗?”
林麻子没说话。
林仙儿淡淡地道:“你买了吗?”
林麻子终于挣扎着下床,忽地扑过去紧紧地抱住她,痛声道:“我知道我一直对不起你,我是个畜生,不配做你的父亲,那天他们说如果要赎你,就要五百两银子,我,我拿不出来……”
林仙儿忽道:“你去赌了?”
林麻子流着泪,没有说话,也没有放开她。
林仙儿猛地推开他,他摔倒在地上,似已不能有任何动作。
“你要去哪?”林麻子艰难地在地上爬着,想要抓住她的脚:“你还要过去吗?”
林仙儿头也不回地道:“不,我知道还有一个地方……”
舍身崖。
她想到了死。
可叹命运无常,那也许是林仙儿一生唯一心存死志的时候,但她却偏偏没有死成。
非但没有死成,反而遇到了一位贵人。
她在崖边遇到了林诗音。
林诗音是兴云庄的女主人,庄主龙啸云仗义疏财,广结善缘,他的妻子也有乐善好施的美名。她实在是个既心软,又心善的女人,听林仙儿遮遮掩掩说起她的身世,也不由得十分可怜,便将林仙儿认作义妹,带回了家中。
自此以后,金银财宝,天下奇珍,不可计数。她出落得越来越美,龙啸云更乐得给兴云庄添上一个天下第一美人的招牌,她的名堂也越老越响,舍得给她送钱,甚至给她送命的男人如过江之卿。
哪里又缺了那五十两,五百两了呢?
……
林仙儿坐在冰冷的石地上,垂着眼眸,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摩遮道:“第二个问题——你快乐过么?你认为自己的生命中有过一日真正快乐的日子么?”
“没有,从来没有。”
她摇了摇头,回答了第二个问题。
“呼”地一声,第三道门的火光明亮。
林仙儿慢慢地站起来,走进了那道门。
又有很多人围着她,这次是很多年轻女孩子的面孔,她们骄傲,爽朗,充满了朝气和阳光。
……
龙啸云好名好利,兴云庄时常会有英雄宴。林诗音自嫁他后,也并非是完全的内宅妇人,偶尔也办些赏花宴行义卖之举,邀请的都是江湖中名门望族的妻妾子女。
林仙儿身为林诗音义妹,自然要帮她操持。
林仙儿是个很能干又很主动的人,林诗音不仅可怜她,也很是喜欢她,几乎都放手让她去做。她知道林仙儿的隐痛:出身太低的人,总想把每件事情都要做到最好,生怕别人瞧不起她。
只不过天底下的女人自然不全都是林诗音这样的,不吃林仙儿那套的大有人在。
越是喜欢天天在男人堆里转来转去的漂亮女人,越是难讨得女人的好。这种女人叫男人看轻,更叫女人看轻,因为她丢了女人的脸面。
林仙儿不是不明白。
她才从宴席上下来,回房间换了身干净衣裳,不巧又撞到了几个明艳骄傲得像孔雀一般的大小姐。
她们七嘴八舌地围着她嬉笑,当然不是什么好听的话,无非是她抢了谁家姑娘的心上人,龙夫人虽好心,但她是个什么出身,她……
说得越难听,越不堪入耳,林仙儿就越是笑。
可怜的笑,委屈的笑,奉承的笑。这一套对男人很有用,她有一万种法子让看不起她的男人当狗,可惜对女人不见得有用。
伸手不打笑脸人,她笑里藏刀,心中已在盘算更毒辣的手段。
局外的林仙儿无悲无喜地瞧着那张笑得愈发熟悉的美丽面孔。她早已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知道自己最后的下场。
那时候的林仙儿在江湖中已有了艳名,学了些护身的武功,也有了很多的钱,比过去贫苦窘迫的日子好了千百倍。她还是不满足,挡路的要杀,别人的要抢,抢来的还是不够。
钱太少了,男人怎么也不够多,武功秘籍,神兵利器……天底下所有的好东西她都想要。
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是想要。
永不满足的林仙儿很快就会当上梅花盗。
她到底想要什么?
无论她想要什么,她都不可能真正得到。待一切尘埃落定,她也几乎一无所有。
“上官金虹死了,我的钱都叫他拿了去,帮手也被他杀完了,可金钱帮里还有人在找我……”
“还有李寻欢,他为什么还不死!他为什么不和上官金虹一块儿去死!”
“阿飞……阿飞也走了,不知他去了哪里,他只有他了,他为什么不要我……”
林仙儿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在小楼旁的街头,又冷冷地笑起来:“不对,男人不过是男人,他不要我又怎么样,我漂亮,又年轻,我每天换十个男人都可以。”
她的步子走得越来越缓慢,忍不住地流泪:“但那不过是我对他的气话,他都不在意我,我又何必在意他?”
“难道我真就是个傻子?我这样做,不过是毁了我自己。”
林仙儿慢慢地、慢慢地走着,她仿佛离那栋熟悉的小楼已离得很远了。
不知怎地,她住在原地踟蹰了半晌,眼睛一闭,忽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