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臣没有管卢煜恒,只在擦身而过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
这人走路姿势十分古怪,手脚仿佛不怎么协调,好像街上随便一个东西就能把他绊倒。
也许是刚来江东就见过卢煜恒,两人还吵了一架,如今便更觉怪异。
柳明臣和蒋丰来到画舫驶出的岸边。
这数日江风很大,乘画舫出游的人甚少,
按理说这么一大艘画舫在江上,相当惹眼才对。
但却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他极目远眺,不远处还能依稀看到冲溃的堤坝的影子,隔着一层水雾像一头受伤的巨兽就这么卧在那儿。
柳明臣开口问:
“据传这次江东水灾严重就是因为堤坝冲溃了?”
蒋丰皱着眉头说道:
“可不是嘛。那些黑心工人,收了那么多钱,结果建堤坝的时候偷工减料。
“今年就是依仗堤坝,官府疏于防洪才招致如今惨象。”
柳明臣有心为工人平反,便故意向蒋丰套话:
“堤坝一事究竟是何情况?我还听说事后还有工人闹事。”
蒋丰愤愤不平:
“都是一个叫奚瑞的金工头子害的。他从官府那里接了堤坝工程,找了金工修堤坝。
“本来工钱是照工期发的,但今年汛期提前,上头让他赶工。他让布政使把工钱先给了他,好让底下的金工加班加点地赶工。
“结果,完工之后,他就跑了,还只发了前期的钱。金工们到衙门闹事,便派了衙差去捉拿奚瑞,却发现他死在江里了,钱也没追回来。
柳明臣疑惑道:“这种情况是不是能上报朝廷,把工人款项结了?”
蒋丰接着道:“是打算这么处理的,本来布政使好心,还想预批一下明年的款项补上这个窟窿,让大家拿上钱过年。
“款还没下来,这洪水就来了,堤坝一下子冲垮了,江东还受了灾。河道总督大发雷霆,无论如何都不肯批这笔钱,要是金工再敢闹事,就把人都给抓了去。
“听说那些金工都当了流寇去了。可是,你说这件事官府有什么错?还不是那个姓奚的畜生害的?”
柳明臣想了想,确实从外人的角度看,官府和工人都没有错。
一切都是那个金工头子奚瑞的问题,但事实真的如此吗?
“那奚瑞的钱去哪了?”
蒋丰咂摸着嘴:“对啊,我也想不通。这个奚瑞的家我们翻来覆去搜了很多遍,甚至连地砖都掀了,就是找不到那些银两。银号里也没登记着,他的老婆孩子也不像有钱的样子,真是怪了。”
奚瑞离奇死亡,钱却不翼而飞。
后来堤坝更是被冲溃,说明堤坝用料也不正。
正常修堤坝,哪怕是赶工,也不会出现冲溃的迹象,定是其中还偷工减料了。
那负责验收的人呢?
是真没看出来,还是……
趁机谋财?
一切都推到死人身上,也太不正常了。
柳明臣忽然问道:“除青济会失踪的六人外,我怎听说江东还有人口失踪?”
蒋丰一脸疑惑:“大人听说的想必是东荫山黑虎寨吃人传闻吧?”
柳明臣眼眸一转,故意问道:“传闻可属实?”
蒋丰摸了摸蒜鼻:“我也不好说,之前巡山的人都靠近不了黑虎寨。”
柳明臣又问:“那这黑虎寨又是何来头?”
“这黑虎寨啊,就是那些讨不到工钱的工人上山为寇。”
蒋丰一副身心俱疲的模样:
“本来啊,官府都打算派人剿匪了,这不是出了青济会的事,人手都被派去巡江了嘛,自然就顾不上那黑虎寨。”
柳明臣点点头,忽而朝着堤坝那边一指:
“我们到堤坝那边看看吧。”
蒋丰神色一顿,柳明臣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便开口问:
“蒋大人不方便过去?”
蒋丰迟疑片刻说道:
“是河道总督下令不准任何人靠近。”
柳明臣狐疑道:“你我都不许靠近?”
蒋丰支支吾吾地说:“河道总督可是正二品官员。”
言下之意,就是柳明臣官不够大,不要生事。
柳明臣微微一笑,上一个想要用官职压他的人,后来被革职了。
他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东荫山上,魏鹄已经下山买回了蚕苗,还请了一位蚕农回来教授养蚕缫丝。
李彦正带着孩子们一起在桑田里面学。
有李彦带队,那些性格活泼的孩子也能坐下分不同期的桑叶,喂养蚕宝宝。
更别提孩子本来天性好奇心就强,如今看着那白白胖胖的蚕宝宝更是激发了保护欲。
一个两个都待在桑田里不愿意出来。
李立清见状都忍不住夸,“柳夫人果然机敏。”
旁边温落落挽住魏文熙的胳膊答道:
“那当然,我熙儿就是聪明绝顶。”
魏文熙看着山下的光景,一切都如她计划般发展。
她想做的不只是安顿这些孩子,更是看上了东荫山的环境。
裴舟的桑园只占山头的一隅,若是南麓能让她做香料园,
到时候不仅是收容了之前救下的盲妓,还能让她们和这些孩子相互依靠,更能有裴舟在背后作为庇护,至少是个好的归宿。
而且她还想趁机试探,看看柳明臣到底是不是东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