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楚澜清正的双眼，大毫的身体微微一颤。其实他心中也早就有了肯定的答案，可楚澜这样毫不避讳地承认，还是给了大毫很大的震撼。
他一时语塞，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唇边，却又难以开口，只得有些狼狈地别开了目光。
“大毫会因此瞧不起我，或者觉得我如同朱老板说的那样，命比纸薄心比天高吗？”大毫不再发问，楚澜却反倒追问了一句。
“不会！”这下大毫却立刻反驳了起来，但他心中的疑惑却还是没有得到解答，“可是，澜哥儿，虽然那朱老板是胡说八道的，但今天在他铺子里的客人不少，街上的路人也不少，大家都听到了，你，你不怕传出什么不好的流言吗？”
若是前世，楚澜自然是怕的，也正是因为怕，才让他自己一步步被人拿捏，最终落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比起能掌握住自己的命运来，些许流言蜚语又有几斤几两的重量呢？
“话是别人说的，路却是自己走的。大毫，我看出来你真正想问的恐怕不是这个，我虽然只是个商户家的哥儿，没多大的能力，但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或许但说无妨。就算帮不上忙，我们也还能一起出出主意不是？”
大毫的眼瞳轻轻震颤了一下，似乎是被楚澜说动了。但想起家中的情况，他还是暂且咬了咬牙，“先谢过澜哥儿，我还得先回家问问……我，我会再来的！”
楚澜见他有所犹豫，也不再追问，只笑着点点头，让方砚把大毫要的糖葫芦包好，“咱们起先开铺子时耽误了一会儿，多送大毫一根糖葫芦，当是赔罪了，大毫可一定要收下啊。”
大毫此时心中想着家里的事情，已是有些乱了，便胡乱点了点头，也没再多话，接过方砚递过来的油纸包便提了走了。
送走了这第一位客人，楚澜方才稍松了周身气势，微微叹了口气，“抱歉，是我牵连了铺子里了。”
“少爷，这怎么能怪你？！明明就是那个朱老板下作！”石头当即便跳出来为楚澜鸣不平，但他心中仍觉得十分奇怪，“但是朱老板又是从哪儿知道的这件事？我们分明还没对外放过消息。”
楚澜眸色一沉，语调微冷却十分肯定道：“是楚竹。”
“竹哥儿？！”石头一惊，然后猛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也对，那朱老板正是租的二房家的铺子……但竹哥儿向来不管铺子里的事儿，而且这件事我们也没同二房说过啊？”
楚澜唇角的笑容都带了一丝肃杀的冷意，“自然是他的那位好哥哥，柳栋同他说的。”
“啊？！”石头显然非常震惊，“这，这，那柳公子竟然是这种人吗，往日里我瞧他都斯斯文文的，怎么会把这种事拿去给竹哥儿说？简直，简直……”
石头想不出合适的形容词，急得额上都要冒汗，还是方砚从旁帮了他一把：“简直人面兽心！”
“对，简直人面兽心猪狗不如！”
“无事。”见众人都如此为自己义愤填膺，楚澜心中更是宽慰，对石头摆了摆手，“石头，你先回家去一趟，把今天早上铺子里发生的事情告诉爹娘。就说我担心北街那边的铺子里也会有人闹事，让他们留个心眼。”
“是！”听楚澜说别的铺子也可能会有人闹事，石头一下子严肃起来，一溜小跑就出了杂货铺，直直往楚家的方向跑去了。
“好了，大家都忙活铺子里的事情吧，不用为我担心，我早有准备。”安排完了石头，楚澜又对众人笑了笑，尤其对着方棋画招了招手，“小棋儿到哥哥这儿来吧，昨日你大哥同你说了没有，今后上午便在铺子里学算术和读书，下午要跟哥哥一起到仁济堂去。”
“说，说了。”方棋画有些害羞，但看到楚澜招手，还是乖乖跑到了他身边。
“好，那哥哥就先带着你学学算盘。”方棋画个子还矮，看不着柜台上的算盘，楚澜便拿来一方凳子，将方棋画抱了上来，开始教他，“这是算珠，这打算盘的规矩其实很简单，就是……听懂了吗？”
“嗯，听懂了！”
“好，那我们小棋儿来试试，我给小棋儿出个题，来，试着算算？”
听着柜台后一大一小的声音交替传来，方砚心头浮上了一股安宁的幸福感。若是以后他有了孩子，夫郎教孩子读书识字什么的，估计也差不多便是这种场景了吧？不知道他何时才能盼到这一天……
唉，这具身体才十五岁啊，就算古代结婚早，但为了身体健康考虑，怎么也要等到二十四五岁左右吧？那岂不是还有十年？！方砚一阵泄气，心中却又忍不住勾勒起自己未来的生活，未来的伴侣。那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一边拿笤帚清扫着铺子，方砚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飘到了楚澜身上。
他的确身量修长纤细，比起这个世界寻常的哥儿，乍一看上去更像个男子。他的哥儿痣也在发间隐隐绰绰并不十分明显。
可他一身青衣，长发高高束起，然后软软垂落，脸上还有些未完全消退下去的病气，却更凭添了一丝娇柔，叫人看着心中便止不住感到疼惜。
“那个人”的样子便仿佛像是渐渐有了实体，似乎要幻化成楚澜的模样。
察觉到方砚的视线，楚澜微微抬起头来，同他轻轻眨了眨眼，方砚这才又如梦初醒般低了头继续手上的活计，并在心中警告自己。
方砚，你才十五岁，楚澜才十七岁，而且现在你一穷二白的，不奋斗事业想什么谈恋爱？！挣钱先，听到没？
上午铺子又陆续来了些客人，楚澜有意让方砚管着铺子，因此并不怎么管事，反倒专心在教导方棋画。等到中午，石头从楚家回来，还捎来了些饭菜，几人一起用了午饭后，楚澜便领着方棋画往仁济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