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残花震落了一地。
这一鞭子听声响就能感觉到肉疼。
霈川似乎对挨打挨骂习以为常,痛感很钝,并不觉得有什么,仿佛不痛不痒。
其实比起挨打,霈川更怕挨骂。
幼年在山村寄人篱下时,农妇歇斯底里的叫骂,令他一想起就哆嗦。
打骂通常不分家。
挨了打,下一步必然是挨骂。
霈川站在树下目光黯然。
可当瑰臻开口时,先是一声轻笑,随即,那嗓音既柔和又模糊:“你是没断奶吗?怎么片刻离不开人?”
倒没听出生气的情绪。
既然不生气,为什么要打人?
霈川患得患失的寻思了半天,觉得她应该还是生气了。只是仙尊和山野农妇不一样,生气也是温温柔柔的,不会揪着他的耳朵猛灌脏话。
她问他为什么来。
他答不上。
只是因为想来,所以就来了。
他低头看着地上被暴力震落的新鲜花瓣,俯身用手拢起了一小堆,用土盖住。
再抬头时,桃树消失了,瑰臻站在他面前。
月下看美人,平添了三分多情。
霈川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如擂鼓般一下一下冲撞着他的胸膛。他立刻低下头,不敢再看。
瑰臻瞄着他,说:“半夜不睡觉在人家地盘上瞎溜达,仔细被人逮了压到李桂面前,说你不怀好意。”
霈川:“弟子错了。”
认错倒是很及时。
瑰臻辨不出他这一句认错到底是真心还是敷衍,上前几步,顺手摸了一下他的头:“走吧。”
这一摸,莫名地安抚了霈川一颗躁动的心。
他逐渐安定了下来,转身,见瑰臻已走出一段距离,加快脚步跟上,快进园子里时,霈川忽地回头,望向方才那株桃树生长的地方。
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地上也不留丝毫痕迹。
回到陆斯言的房间。
霈川惊起的发现,刚练了一通剑的陆斯言竟然又回到房间睡下了。
……仙门弟子的癖好当真是奇怪。
霈川暗自摇了摇头,却见瑰臻拨开帘子,站在陆斯言的床榻前,垂眸静静的观察了他片刻。
“师尊?”霈川放轻了声音。
瑰臻松开帘子,道:“没事,睡吧。”
她理所当然的占了房间里的另一张竹榻。
霈川理所当然的枕着脚踏,躺在地上。
瑰臻扯了榻上的杯子,扔到霈川身上。
霈川道:“我不会冷。”
瑰臻平躺着,双手搭在胸前,盯着房梁,道:“半新不旧的被子,不晓得被哪个男子用过,我嫌弃,你用吧。”
霈川起身到一半,沉默了片刻,哦了一声,又躺下了,把棉被裹在身上。
瑰臻闭上眼睛,很快呼吸变得均匀平稳。
霈川一点声响也不敢发出,脚踏当枕头有点低,保持一个姿势稍微久一点,便觉得颈部僵硬。霈川憋着难受,强忍着翻身的欲望,独自睁眼熬到黎明,在窗外天光微亮时,终于抵不住倦意,浅睡了过去。
又做梦了。
魔界,如晦山,白鹭河,铜花殿。
霈川一身黑袍,眉眼如锋,独坐在那张冰冷宽大的宝座上。
他梦中还保留着一部分清醒的意识,奇怪地想:“我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铜花殿中层层纱幔浮动,一个人影由远及近,缓缓向他走来。
起初,视线是模糊的,只能看出是个摇曳生姿的女人。
霈川以为又是早逝的娘亲入梦,走下宝座,主动迎了上去。
直到走到近前了,那影影绰绰的人才终于显出庐山真面目。
瑰臻微笑着唤他:“霈川。”
霈川瞳孔骤然一颤。
瑰臻一席红衣,暗淡妖异,似殿门上的血铜花。
深陷泥潭,堕落荼蘼。
一向高贵如兰的师尊忽然打扮成这样,是霈川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可他偏偏梦见了。
瑰臻伸手想摸他的头,可成年的他已经足够高,瑰臻要踮脚才能碰到他的头顶,于是那手就落在了他的脸上,手背冰凉滑腻,贴着他的颈侧滑下,那嗓音也柔和得不像话:“想我永远陪着你吗,霈川?”
……
霈川一身冷汗从地上翻坐起来,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猛地转头望向榻上的瑰臻。
瑰臻仍然睡着。
霈川松了口气。
蓦地,有一个声音幽幽响起:“你也做梦了。”
霈川心里一悚,发现是陆斯言。
陆斯言正盘腿坐在自己的榻上,帘子掀开了一半,他的神情十分憔悴,一副没睡好的样子。
霈川脸上还淌着冷汗:“梦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陆斯言说:“我也做噩梦了。”
霈川:“所以你就半夜爬起来练剑?”
陆斯言错愕:“什么?”
霈川与他对视片刻,也凝重了起来。
陆斯言看向他挂在床头的佩剑。
霈川:“昨夜,丑时,你不记得了?”
陆斯言:“我……我不知道。”
瑰臻睁开眼睛,躺在床上,说道:“梦游了吧,有什么稀奇的?”
陆斯言顿时更惊悚:“前辈……您您您什么时候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