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蛋!老子今天就问问你们,脑子是都放裤裆里了吗啊?不是一天两天在这上班了吧?还能犯这种错误!愚蠢!你们说怎么办?现在怎么办?!路营办厂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发生过生产安全事件,现在好了!功亏一篑了!来来来,大家都跟着,排好队一起去喝西北风——”
秦峰的办公室聚满了人,但没有一个人敢吭声。
贺州到的时候,正看见他指着一群人的头顶发泄怒气,痛骂声整层楼都能听得见。
大到部门经理,小到门卫保安,各个面红耳赤,连头都不敢抬。
“秦总。”
门应声而开,林琛一手掩口,不轻不响地咳了一声。
秦峰见林琛踏进办公室,忙收敛了神色,但剑眉仍然紧锁。直到看见后面的贺州时,他才换了个更加缓和的脸色。
秦峰快步上前道:“贺总您来了。”
和云塔刚达成初步合作,就闹了这么一出,秦峰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贺州脸上挂着淡笑,但绝对算不上亲切。
他端坐在一张沙发椅上,一手撑住膝盖,一手指关节轻扣几声桌面。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拢了过来。
就听到贺州沉沉的嗓音响起,他问:“秦总,现在是什么情况?”
秦峰坐在对面,原本红润的面色因问话而变得有些发青。
他叹了一口气,回道:“人还在抢救室,另外闹事的两个,已经被派出所带走了。”
贺州又问:“家属通知了吗?”
秦峰的脸色突然又涨红成猪肝色,赖凝坐在一旁,心下顿觉不妙。
“一出事就通知了,现在陪在医院里。”
贺州问得直白:“伤情怎么样?预计能救活吗?”
秦峰咽下一口唾沫,沉吟片刻才答道:“前额破了一个口子,流了不少血。”
林琛悬着的心刚降了一半,又被后面的话窒息住。
“可能是被吓坏了,跟着心脏病发作,当场就没了呼吸。”
赖凝无声啊了一下,工厂车间里心跳骤停,那被救活的希望……
铃声在安静的办公室内炸响,是赵主任的。
所有目光又聚集到了他那。
赵主任喂了一声,还没来得及问话,脸色突然变得苍白,握着手机的手也在不住颤抖。
他脑袋发懵,眼睛直勾勾地扫了一圈在场的人,然后哑着嗓子说了句。
“人……人没了。”
四下刹时一镇,空气鸦雀无声。似乎所有人都预料到了这个结局。
众人的目光再次回到贺州身上。
三分钟后,赖凝听到贺州长长呼出一口气。
贺州双手交叠,上半身向后靠,淡淡问道:“谁来说一说具体情况?”
秦峰惨白着脸,压着嗓子吼了声老赵。
“哎——哎。”
赵主任从灵魂出窍般的状态下回神,他往前走了几步,站在贺州身前。
贺州示意人坐。
“你慢慢说。”
赵安林动了动下巴,山羊胡子跟着一颤一颤。
“那个……”
他开头先打了个磕巴。
贺州从兜里掏出烟盒,让林琛挨个分了一遍。
赵安林抽了一口华子,情绪慢慢稳定下来,理好头绪接着说:“闹事的叫郭勤,上个月因为考勤缺太多,被组长郭雨扣了工资。”
“郭勤郭雨两家连着有亲戚关系,郭勤这人懒散,要不是看在郭雨的面子上,厂里是不会招他进来。年轻人体力好,扛起背包来能顶好几个人,但就是不愿意好好干,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郭雨作为组长,提醒了他很多次,可惜他屡教不改。上个月被扣工资后,他索性破罐子破摔,辞职不干了。”
“本来辞职也不是什么大事,但郭勤回家后不知道听谁在嚼舌根,说是郭雨拿他开涮,故意辞退他,不然怎么可能连堂兄弟都保不住?郭勤越想越觉得有理,今天一大早,就匆匆赶回厂里,要找郭雨讨个公道。”
贺州抬手打断,他问:“离职后的工资正常发放了吗?离职程序有没有办理?”
赵安林皱着眉猛抽了一口快要燃尽的烟头。
“工资是每月十五号发放,到时间了财务就会打款。离职程序?这个……”
他没有再说,只偏头看了眼一旁的秦峰。
贺州立马明白了几分。
他又问:“门卫是怎么让他进来的?”
门口的保安瞧着快六十了,他缩了缩脖子,出声为自己辩解道:“大领导,我拦了他的。”
见贺州不反感,保安壮着胆子又愤愤不平地开口。
“郭勤一靠近厂门,我就拦他,问他来干吗?无关人员不能进入,我岗前培训过知道的啊。”
“他不理我,直接翻过杆子就闯了进去,我追去问,他跟我说有东西落厂里,拿了就走。”
“我哪里想到他会骗我?真是冤枉啊!大领导!哎哟——我现在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啊!”
办公室出乎意料的变成了喊冤现场。
“你闭嘴!”
秦峰几乎要炸毛了,他捏紧拳头狠狠瞪了保安一眼,再没了往日里好说话的模样。
没过一会,又回头拉下脸皮向贺州赔笑。
“让贺总您见笑了。”
贺州面上没什么表情,赖凝却注意到他不停地在掸身上的灰,像是要赶走些什么。
她对赵安林柔声道:“赵主任,请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