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凌晨,是一个值得留念的时刻。历经数月的辛勤制作,二台火器终于在反复确认无误后成功组装完成。当谭彦最后逐项查看这二台火器时,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袭上心头,宛如一个刚刚从深水中浮出水面的人,心头充满了后怕,只感到一种解脱。
在工曹当差的这几年,他曾监造过几种兵器,但从未想过创作如此复杂的火器。对于一位专业老匠人来说,或许八个月并不算什么,但对于他而言,这简直是一项壮举。毕竟,这是朝着王延彬对他所期望的方向迈出的实实在在的第一步。
此刻,二台火器和三箱黑色的弹药整齐排列在院中,其中一台将在今日被送往刺史指定的城郊兵营的测试场地。
在当天的测试场上,火器发射的爆炸声和产生的破坏性威力让在场的官员们留下深刻印象。谭彦圆满完成了任务。
根据火器制作进展情况,王延彬提前安排好了一些事务。次日下午,他与谭彦在百戏楼相约会面,当晚计划离开郑州前往开封,请大周国最权威的兵器大匠鉴定,并征求改进意见。而前往开封,必须携带完整的设计资料和火器原型。
谭彦按照约定在百戏楼水榭雅间等待。他将满头长发束成发髻,发冠玉簪,身着淡蓝色的圆领衣衫,搭配灰色的靴子,雪白的内衣打底。与半年前的潦倒邋遢形象相比,如今的他判若两人,刚傲已经荡然无存。
相较之下,王延彬的装束则简单,发髻上的簪子也只是木制的。如若走进人群中,不会引起多少注意。
两人在房间里坐下,王延彬一向喜欢在安静的场所谈正经事务,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他在郑州完成这次谈话后,计划离开这个城市。
这时,谭彦取出一包文件递给王延彬,说:“有关这个火器的全部资料都在里面了,包括图纸和配方资料。至于资金支出方面的记录,按照你的要求我没有携带,目前我手头还有一万两银子。简言之,购买铁匠铺、原料、器材和租用场地方面的花费外。所有的化验、分析工作都在工曹院的实验室完成,添置的制造机器中,那台锻造机最贵,市面上并无此类机器,是通过购置旧机器并进行改造得来的,耗资一万多两银子,但效率很高,能在十日内锻造一根火器管。其他支出都有详细记录。”
王延彬将文件放入自己的木箱中,问:“你在这半年多的时间里一直在监督工作,如果现在开始组织生产,是否有问题?”
“完全没有问题。”谭彦回答,“合成火药弹的配方、材料的冶炼温度、锻造工艺程序都经过上百次实验摸索而来,已经稳定。机械工艺部分也更加得心应手。这半年多来,我在技术上有了很大的提升。”
王延彬对成果表示满意,问道:“你的差事有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衙署里的差事确实受到了一些影响,但还没有到受罚的地步。”谭彦回答后又补充说:“火器的发射实验基本结束了,只剩下一些零星小事。你这次去开封是为了向朝廷献策吗?而这些时日,工匠们也都在等待,银子还是需要支出的,不是个小数目。”
“那也得付出,没别的选择。”王延彬说,“你手头上不是还有银子吗?立即着手准备弹药的生产。应该花费的银子必须花,对于火器的鉴定要争取得到工部的认可,不能有半点差错。我会将制作负责人写你的名字。”
“你把成果给我?”谭彦摇摇头,“这个我不能要。它是你设计的,我只是火器研发的执行者,也就是你的下属。我不求别的,一旦这个火器能够正常使用,给我一个官职半职,表现出色的话,我就敢伸手要一份赏钱。”
“能够独挡一面的人有很多,但最熟悉这个火器的人只有你,也是你成功研发的,我提供的只是构思。你只是借用了我的银子,我们是合作关系,将来你可以以技术参与其中。无论你与谁合作,你手里总得有点实质,否则你什么都不是。”王延彬说道。
“借银子?”谭彦思索片刻后笑了笑,“这个解释挺体面,我接受。其实,如果只靠俸禄,那这辈子别想有所成就。”
“别多想了。”王延彬苦笑着说,“只凭俸禄能有多大的成就,想要积累财富,得做点实际的事情。否则,时间一晃而过,什么都没有留下。”
谭彦问:“现在边境战事频繁,各行各业都很不景气,在这种时候你让柳文庆盘下百戏楼,真的能赚到钱吗?”
“人在困境中,总得找个地方放松心情。”王延彬感叹地说,“如果想要寻找更多心灵慰藉,或许百戏楼是个理想的去处,走进那里,所有的烦恼都会被隔离出去。”
“这个乱世。”谭彦无奈地说。
在谭彦离开百戏楼后,王延彬也回到自己的宅院。
他们离开不久后,柳文庆来到水榭雅间。他疲惫地靠在椅背上,为自己泡了一壶茶,独自在水榭雅间静享片刻。这时,王延彬走进雅间,披着一件宽松的大氅,看起来异常柔弱。柳文庆看着他进来,问:“做成了?”
王延彬点了点头,接过柳文庆递过来的茶,笑着说:“做成了,今晚就出发。你是来祝贺我的吗?”王延彬喝了一口茶,自答:“现在祝贺还为时尚早,还有一个修改的过程。”
“那不管,先乐一下。”柳文庆说,“今天收到的消息是,圣上最近时常因病不理朝事,这几日未上朝,如果他驾崩,战事可能随时爆发。这么做来得及吗?”
“尽力而为,能提前一天就提前一天。”王延彬从桌上拿起茶杯,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这火器还可以从运输方便和远程杀伤力两个方面加强,只要基本结构不变,局部调整不会有太大影响。这箱中有一份完整的资料,你务必要保存好。”
“好,我会特别妥善保管这份资料。”柳文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