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大学时期的聚会也一起参加过几次的缘故,我们的重逢缺乏惊喜。不如说,从我的角度来看,相较此刻置身车后座的两人,仍能够与我自然轻松对话的他,反倒成为了仿佛救星一般的角色。
“待会就到了。我先送你们去宍户桑的地方,然后去取父亲的订货。”日吉踩下刹车,在红灯占领的路口停住,“之后要吃午饭的话我们再联系。”
“辛苦你啦,日吉。你这家伙,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嘛。”
“……多谢夸奖,向日桑。”
很快,车再度停了下来。这回确乎是到达了目的地。我茫然地从前挡风玻璃扫视周围的景色,也没能找到什么特别具有标志性的建筑。然而,如图画般被困于挡风玻璃内的景致之上,却在此期间遭遇了未曾预料到的水滴坠落袭击。
一颗接着一颗坠落在玻璃上,水珠晕开身形,溅成小小的花朵。
下雨了。
身后车门已经响过两声,此刻后座空无一人。我一时没有动作,却恍然想起了之前听过的那句话。
“……日吉。”
“什么?”
“若君。”
“……哈?”
“若?”
“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似乎有些无语,他左手仍握着手刹,视线则穿透细碎刘海的缝隙直射过来。
“……不行吗?我以为听起来会更亲近一点呢。”
“也不是。不过,已经习惯了,所以还是用一直以来的称呼比较好。”
“什么都不要有?日吉君,之类呢?”
“什么都不加,听起来很没有礼貌的那个就行。”
“好啦……知道了,日吉。”
我们已经过了会对称呼那么敏感的年纪了——那是中学生才会有的心思吧?
……骗人。我在心里说。
水珠的花朵在挡风玻璃上接连绽放着。
“下雨了。你先下车吧,今天的活动结束后我再把大家各自送回家。”
“啊,好。辛苦你了,日吉。”
意识到先下车的那两人已经等了太久,我慌忙打开左手边的车门。
视线中出现的身影只有忍足。他站在最近店面的屋檐下,放空般地望着我背后的车身。自动贩卖机与绿色盆栽整齐而安静地并列摆放,这幅图景几乎拉缓了雨声的节奏。
车离开了。我站到与他相邻的地方,躲避雨水的袭击。
“向日桑呢?”
“他去找洗手间了。待会宍户会到这边来——听说他很喜欢这家店的猪排饭。”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感觉有点紧张。”
“千冬和宍户,很久没有见过面了吧。”
“嗯……实际上,高中三年好像都没能说上几句话。”
“……是吗。高中啊。”
他平稳地吐出字句。在雨滴沙沙落下的光景里,他略微垂着眼眸,深色发丝安静地伏于颈间。比起在楼道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来,他的头发似乎变长了些。
……高中的三年里,他都做了些什么呢?
“雨下个不停啊。”
他的声音再度响起,我不由得回过神来。
“是啊……可是天气预报明明只说是阴天。”
“喜欢雨天吗?”
“唔,谈不上喜欢。”
“是因为雨天很麻烦吧。既然骑单车去学校。”
“也不全是啦,虽然侑士桑说得对,的确相当麻烦。”
屋檐前方的地面上已经积起了浅浅的水坑。新的雨滴前赴后继地跌落、淹没其中,溶化在如镜的平面里。镜面上映出色彩浅淡的天空,地面一片斑驳。
“中学二年级的时候,我和那位多崎桑的比赛是在雨中进行的。”
“女子网球部的那位吗——我想起来了,是为了那个赌约。”
“男子网球部和青学的全国大会之战,前半场,也是被那场大雨逼迫着中断的。”
他没有立刻答话。
“我因为那场大雨而发了烧。说实话,从那次以后直到现在,我好像都没有再发过像那样严重的烧了。”
我将视线移向与镜面相对的、真实的天空。
“所以……谈不上喜欢。雨天。”
他依然略微垂着眼眸。比起我来,或许他才是更适合雨天的那方。如同静默的雾雨,有零碎的回忆般的画面在他周身浮出掠影,半透明,像是情景剧中的前情提要,又像是我无瑕的错觉。
在错觉中,他转过脸来望着我。
“要不要喝饮料?”他说。
自动贩卖机发出声响,一罐饮料落到底部。我接过他递来的易拉罐,本能地怔了一下。
“新包装……”
是那款冰茶——中学时期、仍热衷于网球的我每次练习时都会喝的那个牌子。并不是什么大品牌,并且那时只有瓶装,颜色朴素,倔强地展露着寡淡的外表。
“嗯?”
“我以为……这款冰茶早就停产了。”
“看来没有——很顽强地活到了现在,还有了新面貌。”
“那就好——诶,我该说这句话吗?‘那就好’之类的……”
也并没有什么非铭记不可的回忆承载其中,我忽然对自己草率的回答有点后悔。
“怎么了,听起来好像很久都没有喝过了?”
“嗯。上了高中以后,打球的时候都会去买运动饮料喝。”我望向手中的易拉罐,“再到三年级的时候,就没有打球的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