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两三个穿着制服的人中,却有一个令人不禁侧目的身影。
无论身高还是体型都十分夸张。我抱着些许怀疑往那张遮阳帽下的面庞望去,如此行动却反而立刻佐证了他的身份——
“骗人的吧——桦地君?!”
站在手持“志愿者集合处”旗帜的人旁侧,他因我的声音而往这边投来视线。那黝黑脸庞上的眸子并未反射出可以称作“惊讶”的神色,如此处变不惊以至于有些木讷的神态与中学时别无二致。
“什么——又是认识的人吗,千冬?”
在我们本身并不算太多的共同校外活动中,已经接连两次遭遇了这般场景,她的脸上浮现出了比上回更甚的惊讶。
“虽然不太清楚怎么回事,但他确实是我的高中同学……”
只在高中三年级时,我和桦地同班过一年。那是稍显苍白的同窗生活——缺少社团和课外活动,整天泡在目标大学的历年试题里,我们在一起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毕业时,我却从他那里收到了令人吃惊的寄语——几乎写满了一整页纸,上面记录了从初中到高中的六年间我们拥有共同回忆的许多事,让人在讶异之际止不住地感伤。更夸张的是,不仅我一个人,全班所有人都收到了这样回忆录般的寄语——他一直都像这样,是个心思纤细又充满温暖的人。
远远地,我冲他挥着手。他望着我,以缓慢的速度点了点头。
“啊,是志愿者吗?”
在我们走近些后,拿着旗帜的女性迎上来。她和桦地身着着一样的红色背心与白色套袖,看起来是志愿活动的领头者。
出岛立刻应道:“是,我是出岛明里。”
立刻在一本小册子上找到出岛的名字,她在那名字后面画了一个圈,随即朝桦地示意了一下。于是,他从身侧的袋子里拿出一件背心和一双套袖,缄默地递到出岛面前。
“谢谢……”
似乎也被桦地身躯的压迫感震慑到,她有些愣怔地抬头望了他一眼,才接过来。
“这位……你也是志愿者吗?”
领头的女性转向我,我下意识地摇了摇手。
“我不是……我是陪她来的。”我停了停,又补上一句,“但我认识这位桦地君——”
“啊,是桦地君的朋友吗?”
她笑了笑。
“桦地君很厉害呢,每个月都来这边做志愿者。”
“桦地君的话,一直都很厉害。”
我答着,将目光移向他。无论是遮阳帽还是红色背心,在他身上都努力地绷紧,显得格外吃力。注意到我的视线,他轻轻转动脸的角度,毫无动摇地回望过来。
事实上,有很多想问他的话。我将从心底滋生的叹息咽下肚,下定决心地重新转向那位领头女性。
“抱歉,虽然没有提前报名……我今天下午也可以当志愿者吗?”
“啊,因为是志愿活动,我们当然欢迎。”
她眨了眨眼,却随即看起来有些为难。
“只是,我们只准备了和报名人数相符的服装和工具……”
“没关系的,”我瞥了一眼桦地身侧另一个堆放着长钳子的袋子,“我用手捡就可以了。”
“啊……”
发出满含歉意的声音,她考虑了几秒,补上一个微笑重新开口。
“还是这样吧。请你先用我们准备好的,万一今天的志愿者没有来齐呢。”
“太好了,谢谢——”
向她道了谢,我从桦地手中接过背心和套袖。一番收拾后,转眼间又有新的志愿者抵达了——很快,在这里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各位!我们从现在开始分组——”
幸运的是,最终志愿者没有到齐,我得以继续使用来自管理人恩赐的制服和工具。同时,我被善解人意地与出岛和桦地分在一组,负责远处桥下的垃圾和污泥清理。移动到目标地点后,桦地将两个垃圾钳交给我们,自己则拿着铲子和一个垃圾袋往污泥最多的地方跋涉而去。
春日气候温暖,这一带的河岸因而绿意盎然。浅草里间或藏着不起眼的废弃污染物,以塑料制品为主,偶尔也有些食物和不可燃垃圾。我们三人各自忙于清理自己负责的区域,以暖阳下的细汗代替言语交流。
一边拾取垃圾一边弯着腰分类,加上午后日光逐渐明朗,我身上的细汗很快汇聚成股,黏糊糊地吸着衣服,仿佛将人直直拽入夏天,在过早的季节不由分说地由热风包裹,被汗湿的衣角拉扯下坠,溺于炎日的光芒。
曾经切实经历过的夏天扑面而来。
想来,的确有过那种时候——与汗湿的额发纠缠的、总是不懈奔跑着的夏天。初中时,我很喜欢打网球。像是某种执念一般,与单打大会死磕的日子。
……那之后呢?
因一直无法取得满意成绩而陷入迷茫的自己。因迹部的离开而些许空虚的自己。因意识到前所未有的混乱心情而感到无措的自己。
以及,在转速迥异的齿轮间,平静地愈合的日子——如春日残雪般逐渐消融,那份虚幻的心情早已不复存在。
因那些迟钝的夏日,我感到悔恨。仿佛虚度般的高中生活,像热风灌进濡湿的短袖衫一样令人不适。我抿着嘴蹲下身,与草叶根部一条打了结的塑料绳做着斗争。汗珠沿着鼻梁淌下,经由鼻尖脱离皮肤表层,亮晶晶地直坠地面。我一时有些晃神。
在因蹲伏过久而滋生的晕眩间,口袋里,手机不识趣地骤然振动。
稍许模糊的视野中,那并非来自以往任何一个夏日的消息闪动着。
——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