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校校长傅锡祥正在台上致辞。尽管年近花甲,可中气十足的声音通过话筒,在容纳几千人的礼堂里,连绵不绝地扩散出清晰的涟漪。大家似乎都听得很认真,唯独光夏。
她的视线总是不知不觉就落在不远处的讲台,那个中间靠右的位子上。
没想到在公园偶遇的男生竟然是自家学院的院长。
男生?
她下意识摇了摇头。先不提对方现如今的身份,单单今天的穿着,这个词就不是很合适。
一袭纯黑色西装,内搭饱和度极高的宝蓝色衬衣,稳重中愈发衬得肤色白浅,五官立体。对方的衬衣领口很别致,有些像中式立领但又不是,是不常见的微微交叉的设计,在眼下这闹哄哄的场合里,更生发出几分“山中何事?松花酿酒,春水煎茶”的儒雅。
可是,记起公园初遇,对方一袭纯白色衬衫,袖口被随意半挽起的样子,光夏暗自吐槽自己枉为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学生了,竟找不到别的描述,还是要用“男生”这个专有名词形容自家院长的少年感。
像是察觉出有道目光,格外灼热,似蛛丝般黏在了自己身上,江南下意识看向台下,乌泱泱的学生中,他一眼就发现了光夏。双方眼神不期然交汇的瞬间,江南的嘴角先于意识表达了喜悦。
他的笑,落在光夏眼里,明亮的如大雪初霁,白茫茫雪粒上照耀的碎光。她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自己和菁菁在公园里顶着大太阳对自家院长品头论足的一幕,殊不知本主当时就在旁边。
越想越觉得慌乱,光夏一时间直视也不是,躲向别处也不是,竟不知要将视线落在何处才算妥当。
“要宣布最优新生啦!”梁女静扯扯光夏的袖子:“祝我好运吧!”
光夏这才稳住心神,等她再抬头看,讲台上的校领导们已经纷纷离席,走向一侧的观礼区。
音乐响起,陌生的名字被高调宣布着,新生中的佼佼者们意气风发地登台亮相。
“生命科学冯志”
“经济与工商管理李一”
……
“汉语言文学光夏”
……
“播音与主持艺术梁子安”
……
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光夏悄悄松了口气。她快步走向讲台,还没站定,各学院院长陆陆续续在礼仪人员的引导下来到获奖新生面前。
“谢谢。”
是江院长的声音。
光夏的目光循着找去,对方正接过礼仪人员递上来的鲜花和证书。眼下的江南是逆着光的,他手捧鲜花,穿过其他师生,朝着光夏走过来的每一步,让她看到了一幅徐徐展开的水墨画。
“入学成绩全院第一,这次专业排名也是第一,很不错。”
对方的声音一如俩人初次相遇时那般,低低的,柔柔的,似冒着香气的红茶,似春末夏初的暖风。
光夏下意识的反应是低了低头,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不是大家口中的学霸么,这样的夸奖司空见惯了吧,搞不懂自己有什么好不自在的”,马上又抬头看,她张了张嘴,想回应些什么,但看着自家院长,脑子里恍恍惚惚,怎么都组不成适合的言语。
江南注视着光夏,公园里那个和同学吐槽、活灵活现的小姑娘,现下眼睛睁得圆圆的,像森林里的小鹿误闯进了车水马龙的都市,一脸懵懵的慌张的样子,他轻叹了口气,柔声道:“看来我要先和你说一声‘对不起’,当时没有向你自我介绍。”
“不用!”
光夏回复得又急又冲,江南第一反应是对方生气了。这个年龄段的小姑娘正是自我意识迅猛发展、心思格外敏感的时候吧。
可惜,江大院长哄人的履历,着实是白纸一张。眼下这种情况,他实在不知道怎么解决才好。
其实光夏自己也吓了一跳。她没想到自家院长会对自己道歉,刚才的语气,与其说“不善”,倒不如说是“惊讶”。
“您别多想,”光夏赶忙摆手,“我刚才不是那个意思。”
“都用上‘您’了?这是生分了。”为了强调,江南特意在“您”字之前停顿了下。
事后,这位32岁自带“老干部”属性的江大院长自己也疑惑,当时怎么就说出这样的话了?怎么琢磨都有点儿“为老不尊”的意味。
“啊?”光夏眼睛睁得更大了,她倒是想直接回句“怎么可能”,顺势“抱大腿”,可也正因为对方的身份,好学生终究没敢。
她是不知道,自己清秀的脸庞压根藏不住这些弯弯绕绕的内心戏。江南看着对方无意识做出的各种细微表情,想起了小时候养过的一只兔子,自己经常被小家伙逗得忍俊不禁。
他嘴角上扬,这几天心脏处密密麻麻的胀痛感,现下像是被戳了个洞,轻快了不少。江南将鲜花和证书递上去,光夏赶忙接过,掌心却滑过一片冰凉的触感。
院长这是又生病了?
光夏的目光在对方脸上来来回回打量。不怪她有这样的念头,主要是对方的脸色实在白得不正常。她在台下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当时以为是灯光的缘故,现在两人这么近的距离,光夏可以肯定自家院长就是不舒服。
还没等她开口问,江南迎着光夏的眼睛,换了话题:“这次的考试,从你的答卷看,基础知识掌握得比较扎实,这是很好的。不过,接下来你要注意思维能力的训练。虽说是文科生,但要像理科一样重视逻辑的培养,特别是对于已经掌握的内容,要学会建构出自己的知识体系。”
怀中的鲜花散发出幽幽甜香,眼中人的柔声叮嘱,字字句句拂在光夏的神经上。
都说“花气袭人”,光夏想言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