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他吐血昏迷,我赶到时,宿恒神识漂浮,已控制不住小白。我只好连夜将他带回,让神识回归本体。”
“第二日凡心匆匆来找,说你情况危险至极。我转达宿恒。那时他已起不来床,只剩最后一抹神识还能拿来救你。于是他用傀术将这点微弱神识化为人形,出去和凡心见了一面。宿恒说一定会想办法救你,让凡心直上驼暮山,稍后会带你上山汇合。”
“之后他便去了玉茗山庄,召出你的神识,也用傀术化为人形,以上驼暮为由陪了你两个月。这一路外人看你们与常人无异,你们的感觉和记忆也和活人无差。可事实上你的本体从未踏出玉茗一步,你在那里昏迷到前几日才醒。”戦星流一声长叹:“……幸亏宿恒做到了,让你重燃返回人世的信心,否则真是白走这遭了!”
“傀术太过消耗,宿恒剥离神识之日,做好了散尽最后一口气的准备。后来当他真地神识离体,果然,身体在一炷香内凉透了。牌位上的除月二十五,确实是他离世之日。之后的日子,你纯当是他体内的一缕孤魂留在世上的最后一点执念吧。”
栖真听他娓娓道来,一桩桩,一幕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两个月朝夕相处,点点滴滴,尚历历在目。
却被猝不及防地告知,他不是他,我不是我?而是两缕孤魂,套了人形,相交一处?
栖真魔楞地嗤笑,“你说……他散尽最后一口气……来救我?”
她喘不过气,抖如风中糠塞,悲伤太浓重,如沉入亘古的海底般让人窒息。
栖真掩面而泣。
脑中闪过那道可醉春风十里的眼。
是假的吗?
不!
怎么可能是假的?
看着她的那双眼,时而无奈、时而温柔、时而动情、时而笑地根本刹不住。
怎么可能是假的?
但如今孤冷寒寂的冰棺里,那双让她甘愿沉沦的眼,毫无生气地阖上了。
……这世上,再不会有人像他这样生动地看着她了……
再也没有了!
泪水汹涌,从指缝间滴落,在襦裙上晕湿一片。戦星流却没有开口安慰,他求她哭出来。只有哭出来,把化脓的伤口挤干净才能结痂。
栖真哭了很久很久,等稍微平复,才听她用沙哑的声音问:“为何将他留在这里?为何不随棺葬入皇陵?”
“是陛下的意思。”戦星流道:“除月二十五,宿恒僵了,我入宫告知陛下死讯。陛下悄悄过府看过,想了他最后夙愿,为着还有一缕神识游荡在外,本体不可腐烂损毁,才用法术将尸身冻住。”
“我们原本准备等宿恒随傀术彻底消散,真正形神俱灭再出殡。谁知陛下将走之时,亲眼见地上长出无根荆棘,将冰棺团团围住。这荆棘不知从何来,之后两个月内更是疯长,我们试过砍伐,试过法术,都没用!根本砍不断、去不掉。陛下怕伤及遗身,最后决定不动了,让肉身常驻此地,对外正式出殡。”
栖真不断回想,除月二十五日……出现荆棘……
是因为荆之誓言吗?
那日他向她起誓,然后手腕现出荆纹,荆棘缠绕心间。那一日应该就是除月二十五吧!之后他一路为此痛过多少回?原来都在这里!她看不见的荆棘,原来都在这里!
知道宿恒每痛一回都心如刀绞,可只有亲眼见到具象后的荆棘,如此遒劲的筋,如此粗大的刺,她才知道原来就是这些扎进他的心!
怎能不痛?
怎能不痛?
如果可以,她恨不得疼得心脏皲裂的人是她自己!
“为何……瞒我?”栖真再次泣不成声。
戦星流撩起眼皮瞅她一眼,“你说为何呢?”
“现下知道真相了,伤心吗?难过吗?自责吗?会以为宿恒是为你而死吗?”他恨声,眼里也有了湿意,“我们怕你钻牛角尖,怕你自认宿恒是为你而死,从此自责,愧疚终生。”
“但栖真,真的不是!”他加重语气,定定看着她,“宿恒尚在壮年,若非为了救慕真身体不会垮。他太痴,愿为心上人付出所有,旁人根本劝不住。至于你的出现,不过还了他临去前一个夙愿,他是开心欣慰的。”
“栖真,请你一定要相信,即使没有你的出现,宿恒的离去也是不可避免!所以他的死不是因为你,你千万别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若你自以为给他带来伤害而愧疚,宿恒才叫死不瞑目!”
说完这些,戦星流终于停下来,看栖真作何反应。
可他发现自己料错了——对方收了泪,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形如死灰地坐在那里。
这一刻,戦星流猜不透面前女子在想什么。他终于见到她的哀恸,终于见识她爆发出来的情绪,可现在她到底在想什么呢?她到底接不接受这番说辞呢?
戦星流觉得栖真应该是听进去了,毕竟谁会在情绪激动的关口还保有强大的理智去思考、去怀疑呢?
那根本就不可能!
可是栖真坐了好久,忽然开口问:“这世上……真地有慕真这个人吗?”
这话太突兀,突兀地让戦星流悚然一惊。
“为何这样问?”他尽量缓和自己语气,以便显得不是责备,而是好奇,“这样问也太奇怪了!”
“不,我只是觉得……”栖真想得远了,眼中迷离,似乎一时不知怎么表达。
戦星流冷汗都要下来了。
他跟风宿恒走南闯北多年,不是不学无术的纨绔,但和这个女人交锋总感觉自己力不从心。
怎么说呢?这感觉就是……每次以为搞定她了,刚想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