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业的荣辱得失……一切的一切是那么渺小,那么微不足道。
在驶出矿井的小火车上,杨为宁和一个下班的矿工同坐一个槽车。
杨为宁恭敬地问:“老师傅,你是哪里人?”
“陕北米脂,李自成的老家。”他爽快地回答。
“你在矿上干了多年?”
“八、九年了。不,十年也有了。”
“你干啥活?”
“前些年在撑子面采煤,现在干回采。”
“回采?那可是个危险活,你可要小心。”
“没事,习惯了。”
“习惯了。”杨为宁重复着他的回答,心想一个人对黑暗的习惯、对危险的习惯,绝对是从别无选择的不习惯变为习惯的。
“年龄大了,不打算在井上干干别的?”杨为宁问道。
“不想……哎,没文化,干不了别的。”
杨为宁感到他在摇头,好像不想和他再谈下去。
诚实的矿工师傅说自己“干不了别的。”用文学的语言,就是在井外找不到生存空间。为了一家人活下去,在黑漆漆的井下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从不习惯变成了习惯。
生活,太丰富了,竟有如此的习惯!
一声汽笛长鸣,小火车出了矿井。阳光,比下井前美妙得多、温暖得多。外面洒满阳光的光秃秃的荒山,此时看起来竟然异常地鲜亮诱人。
杨为宁仰望着太阳,深深地吸了口清新的空气,默默地说:“阳光,我不能没有你,人类不能没有你。”
那位老矿工呢?杨为宁回头寻找他,想给他递根烟,站在阳光下和他拉拉家常。
在去更衣楼的工人长队中,一个工人回头向杨为宁招手,好像就是他。也许,他要急着洗澡回家,有很多事等着他干……
多年后,许许多多人淡忘了,大大小小的事模糊了,记忆中的矿井还是那样清晰,那样漆黑;工人师傅那句“习惯了”,是那样直率,那样深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