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华总督为正二品,向来因事而设、本非常职。
凡有受命,大抵要与盘根错节的本地体系对抗,是故有“自辟椽属、私聘史丞”的开府之权。
靳子明在西京的幕府有四十余人规模。
这些人虽非中央任命的入编正官,但决策权柄往往犹有过之。
眼前这位衡巍,正是总督府主簿,属于核心人物。
“衡某常闻西京缇骑二队勇于任事,盛名果然不虚!”
他爽朗笑道,朝四位缇骑拱手一礼。
“不过奉命行事而已。”
洪范无视其亲热态度,淡淡回道。
衡巍也不恼,上前查看几位俘虏。
后者鬓角沁出细汗。
“大小姐,唉,主要这回的事是公私参半……”
“其实早几年就有想法了,一直不好意思禀告帮主。”
他有些艰难地解释道。
她面无表情地蹦出一句。
“在帮里最不轻松的时候。”
“早听说横江堂堂主是伏波帮柱石,没想到亲力亲为竟至于斯……”
衡巍见他坚决,只得作罢。
“一到雷雨天,膝弯更像扎了把刀子般……”
“今后打算留在西京吗?”
衡巍见状讥笑。
王景龙睨着那幞头与折扇,嘲道。
盛力夫呼吸一窒。
“自然不会。”
但话已至此,无法再装聋作哑。
热汤下肚,呼了口热气,她才笑回。
盛力夫笑道。
“有帮主在,刘家更是参天大树,靳子明如何动得?”
能被堂主尊称为大小姐,除了敖知弦自没有别人。
后者闷着脸,一言不发。
“帮里这段时间是非颇多,盛叔父是知道的。”
“瑶河上的生意停了两个来月,下面人闹腾得厉害。”
······
数日后,十一月二十九日。
她轻声问道。
条案上的红霎时失了颜色。
“大小姐发话,自当从命!”
敖知弦默然听完,垂首琢磨片刻,复又抬头。
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盛力夫挤出个笑容。
王景龙抬头,挤出个萎靡笑容。
“盛叔父是打算去过轻松日子了。”
他连忙说道,却是有些后悔今日过来。
“到时做什么营生呢?”
盛力夫连忙摆手。
“牛叔与王叔还在掌武院牢里。”
庭院深锁,到处有人手戒备。
敖知弦静静瞅他,声音难辨喜怒。
紧挨着货运码头,盘踞着一座大宅,占地颇广。
碳火正热,是心中冷。
“叔父在帮里跑了半辈子船,还有两年就到甲之年,这把身子骨实在是锈了。”
“庄先生在飞白山、玫瑰海一带有偌大名头,何苦来搅瑶河上的浑水?”
“偏挑这时候?”
“俱在江心。”
他强压心绪,对上首问道。
“承运堂堂主的位置,想来到时候交给年轻人了。”
“至于这几位嫌犯,少侠不如让我等带走?制台(总督)与我,必感念少侠情谊……”
衡巍这才放松容色。
“还未想好;但我多少还有些积蓄,过日子总是成的。”
此人名叫盛力夫,伏波帮承运堂堂主,主管后勤粮草。
“这位想必是与我神交已久、却未蒙面的‘奕师’阁下?”
洪范回道。
他又试探性问道。
她闻言轻笑,双眼眯成对月牙,端起姜茶先饮了半盏。
“我懂了,风高浪急的,盛叔父是要退帮?”
洪范补充道。
“上峰有令,这些人要带回掌武院看押,请衡主簿莫要为难。”
窗敞着半扇,风冰冷。
她手按着膝上裙,冷不丁冒了一句。
这里是伏波帮总舵。
她明眸眨动,印了盛力夫一眼。
左列上首的扶手椅中,一位发鬓白的五十许男子坐了半张椅面。
“所以,叔父是不是觉得伏波帮要倒了,想要跳船?”
敖知弦终于点了点臻首。
“我怎么会有这个意思?”
“叔父这些年,对帮里到底是有功的。”
敖知弦再问。
圈椅上的少女手托腮,腿蜷在红裙下,留一截雪白脚踝。
衡巍闻言,指节一紧,笑容霎时被掐灭。
“气色这般差,是受了重伤?”
敖知弦眉毛挑起。
盛力夫全身发寒,结巴回话,不自觉地瞥了眼暖炉与窗户。
“只是见孩儿慢慢大了,不知不觉便短了心气,越来越想过些安稳日子。”
“腰股间那些湿疹,长了又好好了又长,不小心就抓得满手血。”
“或许侄女也管得?”
“我是打算金盆洗手……”
然后,他看到敖知弦的笑容全然绽开。
他轻摇折扇,故作真挚。
他语气明快起来。
敖知弦噗嗤一笑。
“不留西京了,打算搬去弘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