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一本本翻看密折。
密折原本只来自镇抚司、东厂,正统帝登基之后,又扩大了范畴,允许州府县衙主副官、军队中下层武将上奏。
凡官员所听所闻,皆可上报。
这个制度,让底层文武官员有了投诉渠道,对主官的不满直达天听。
一定程度上抑制了贪污腐败,坏处就是让皇帝更加劳累。
正统帝乐此不疲,宁肯少睡两个时辰,也要将权力死死握在手中,一分一毫都不允许臣子染指。
“南海市舶司,已经烂透了!”
这封密折来自江宁府守备的下属,参将纪士名,据他所说南海市舶司与海盗勾结,垄断出入口生意,获利巨万。
市舶司为了打击异己,纵容海盗劫掠,甚至联手江宁守备官,打开城门任海盗入城杀戮。
上报朝廷则夸大海盗力量,哄骗一大笔军饷。
正统帝沉吟片刻,写下批示:搜集实证,静等镇抚司接手此案。
这时。
云公公躬身上前,低声说道:“陛下,刘太医熬制的紫参养体汤好了。”
“呈上来罢。”
正统帝站起身,活动了下略微僵硬的筋骨,打了套道门秘传养生拳法,原本疲倦的神情恢复了精神。
片刻后。
云公公领着御膳房内侍,端着个托盘进来。
盘子有个晶莹剔透的玉盆,盆中羹汤热气腾腾,汤底是根紫色人参,根须清晰可见,看模样得五六十年药龄。
一般来说,几十年药龄的人参,根本没资格让正统帝服用。
这支紫参却是不同,乃是传说中的罕见灵物,与朱果、髓芝之类的灵果齐名。
太医院刚刚收到这支紫参,众太医就用法争论不休,大多数太医认为,应种在皇家药园中,让人日夜看护。
等到了百年药龄,效用能翻几倍。
这等灵药可遇不可求,纵使见多识广的太医也舍不得用。
消息传到正统帝耳中,命云公公传了句话,转天紫参就熬成了药羹。
什么灵药,也比不得陛下身子重要!
内侍将玉盆放在御案上,正统帝看了眼紫参,挥手示意云公公盛汤。
云公公取来玉碗玉勺,盛了一碗先自己尝了尝,等了片刻只觉得身子骨发热,由内而外暖洋洋的舒服。
“陛下,当真是上等灵药。”
云公公倒也不怕中毒,之前有两个内侍试药,他只是例行公事而已。
随后又盛了一碗,正统帝接过吃了口,药力直达四肢百骸,很快感受到由内而外的燥热。
“不错,刘爱卿献药有功,赏百金。”
一连喝了几碗,又切了截紫参服用,比平日里饭吃得还多。
正统帝吃过药羹,只觉得精神奕奕,体内有股力量支撑,似乎恢复了年轻时的体力精深。
又批阅了两个时辰奏折,已经过了子时,正统帝仍然感觉不到疲惫。
“去珍妃那。”
“摆驾延禧宫!”
云公公扯着公鸭嗓传令,很快又内侍抬来玉辇,一路来到延禧宫。
珍妃本已熟睡,听到陛下要来留宿,立刻起床梳洗打扮,描画了妩媚诱人的妆容,在殿中等候陛下宠幸。
寅时。
云公公在殿门外站着,武道高明的他,轻易听到殿中声响。
“今儿陛下好生龙精虎猛,看来还能活些年,咱的好日子还长。珍妃也得恭敬着,这回没传避子汤,兴许能怀了龙种……”
正思索间,殿中传来一声尖叫。
云公公下意识破开殿门,身形如鬼魅,转瞬出现在床边。
珍妃缩在床角,满脸惊恐,抱着锦被哭泣。
正统帝浑身赤裸裸,躺在床上抽搐不已,双眼翻白,鼻孔嘴角流血,哼哼哧哧听不清在说什么。
“传太医!”
……
正统十五年。
五月初九。
正统帝忽染恶疾,药石无用。
……
五月十日。
延禧宫。
殿外僧人道士齐聚,诵经声阵阵。
殿内药香浓郁,十几个太医跪在床前,面如土色。
大乾没有杀太医的先例,然而眼前皇帝惯会不尊祖制,又是突遭变故,恼怒之下未准就全拖下去砍了。
正统帝躺在床上,嘴歪眼斜,面色青紫。
沉寂了许久,眼神中的不甘缓缓消散,似是彻底死心。
“朕要见康儿。”
床边侍候的程皇后,眼底闪过喜色,后宫默默无闻等了十几年,不争不抢不闹事,终于熬出了头。
先前那些得意的贱婢,本宫一个个收拾!
云公公收敛灰心丧气,连忙走出殿外,看了眼跪成一排祈福的皇子,躬身来到赵康身前。
双腿弯成近乎贴地,比跪着的赵康还低半头。
“殿下,陛下要见您。”
赵康遵遵从常恭叮嘱,听到什么消息都不悲不喜,先是对着宫殿三叩九拜,然后跟在云公公后边进去。
“拜见父皇。”
没敢高呼万岁,省的刺激到父皇,到嘴的皇位丢了。
“你们下去吧。”
正统帝挥挥手,殿中所有人退下,只剩下父子二人:“康儿,走近些,朕有些话与你说。”
赵康躬身向前,侧耳靠近。
“父皇请讲,儿臣定秉记于心。”